鳴道集說(卷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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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其精微大抵不出於吾書,其誕吾不信。

    」嗟乎!聰明之障人如此其甚耶!同則以為出於吾書,異則以為誕而不信,适足以自障其聰慧而已。

    聖人之道,其相通也,如有關鑰;其相合也,如有苻玺;相距數千萬裡,如處一室,相繼數千萬世,如在一席,故孔子曰:西方有聖人焉。

    莊子曰:萬世之後,一遇大聖,而知其解者,是且暮遇之也。

    其精微處,安得不同?列子曰:古者神聖之人,先會鬼神魑魅。

    次達八方人民,未聚禽獸蟲螘,備知萬物情态,悉解異類音聲,先其所教訓無遺逸焉!何誕之有?孔子遊方之内,故六合之外,存而不論。

    鄒衍、禦寇、莊周方外之士,已無所不談矣。

    顧不如佛書縷縷也。

    以非耳目所及,光不敢信;既為耳目所及,吾敢不信耶?郭璞日者也,蔔年於晉室,若合苻券,疑吾佛不能記百千萬之多刼耶?左慈術士也,變形於魏都,皆同物色,疑吾佛不能示千百億之化身耶?長房壺中之遊,人信之矣,不信維摩丈室容八萬座,與納湏彌於芥子中之說乎?邯鄲枕上之夢,人信之矣,不信多寶佛寶塔住五千刼耶?度僧伽如彈指頃之說乎?若俱不信,不知光亦嘗夢否?瞑於一牀,栩栩少時也,山川聚落,森然可狀,人物器皿,何所不有,俯仰酧酢於其間,目成一世,此特凡夫第六分離識之所顯現者爾。

    其力如是,況以如來大圓鏡智,菩薩之如幻三昧乎?學者當自消息之,毋為虛名所刼持也。

     程颢論學於周敦頤曰:道之不明,異端害之也。

    古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難辨;昔之惑人也,乘其愚闇。

    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自謂之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名為無不周徧,而其實乖於倫理;雖雲窮深極微,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者,非淺陋固滞,則必入於此。

    悲夫!諸儒排佛老之言,無如此說之深且痛也!吾讀《周易》,知異端之不足怪,讀《莊子》知異端之皆可喜,讀《維摩經》知其非異端也。

    讀《華嚴經》始知無異端也。

    《中庸》曰:道并行而不相悖。

    《周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殊途而同歸,一緻而百慮,雖有異端,何足怪耶?莊子曰:不見天地之全,古人之大體,道德為天下裂,如耳目口鼻之不相通,楂梨橘柚之不同味,雖不足以用天下,可為天下用。

    恢詭谲怪,道通為一,是異端皆可喜者。

    《維摩經》曰:諸邪見外道,皆吾侍者,六地菩薩,乃能作魔謗于佛,毀於法,不入衆數。

    随六師堕乃可取食。

    然無異端也。

    《華嚴經.入法界品》曰:諸善知識阿僧隻數,皆於無量刼海,行菩薩道,國王長者、居士、僧尼、婦人、童女、外道、鬼神、舡師、醫蔔,與鬻香者,無非法門。

    若見五十三種無厭足王之殘忍,婆湏密女之[泳-永+(瑤-王)]蕩,勝熱仙人之刻苦,聚沙童子之嬉劇,大天之怪異,主夜之幽陰,皆有大解脫門,此法界中,無複有異端事,道無古今,害豈有深淺哉?但恐迷暗者未必迷暗,高明者自謂高明耳。

     嘗試論之:三聖人者,同出於周,如日月星辰合於扶桒之上,如江河淮漢,彙於尾闾之淵,非偶然也。

    其心則同,其迹則異,其道則一。

    其教則三,孔子遊方之内,其防民也深。

    恐其眩於太高之說,則蕩而無所歸。

    故約之以名教。

    老子遊方之外,其導世也切,恐其昧於至微之辭,則塞而無所入,故示之以真理,不無有少龃龉者,此其徒之所以支離而不合也。

    吾佛之書既東,則不如此,大包天地而有餘,細入秋毫而無間,假諸夢語,戲此幻人,五戒十善,開人天道於鹿苑之中。

    四禅八定,建聲聞乘於鹫峰之下,六度萬行,種菩薩之因。

    三身四智,結如來之果,登正覺於一刹那間,度有情於阿僧隻刼,竪窮三際,橫亘十方,轉法輪於彈指頃,出經卷於微塵中,律儀細細,八萬四千;妙覺重重;單複十二。

    《陰補禮經》素王之所未制,經開道學,玄聖之所難言,教之大行,誰不受賜,如遊魚之於大海,出沒其中;如飛鳥之於太虛,縱橫皆是;薰習肌骨,如薝匐香灌注肺腸,如甘露漿,翰墨文章,亦遊戲三昧;道冠儒履,皆菩薩道場。

    諸君之聰慧辨才,亦必有所從來,特以他生之事,而忘之耳。

    況程氏之學,出於佛書,何用故謗傷哉!又字字以誠教人,而自出此語,将以欺人則愚,将以自欺則狂,惜哉窮性理之說,既至於此,而胸中猶有此物,真病至於膏肓者也夫! 心說上 大哉!心之為物也。

    強名真宰,而字曰真君,渾渾淪淪,自本自根,天地以之生,鬼帝以之神,縕縕絪絪,萬物化醇,生生化化,精氣遊魂,原始反終,知死生之說,死有所乎歸,生有所乎萠,始終相反乎無端,而骨骸歸其根,精神入其門,出於機而入機,死于此而生于彼。

    以形相禅,其形化而心與之然,百骸九竅六藏,又赅而存,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

    若人之形者,萬化而未始,有極而無損,益乎其真也!不離於真,謂之至人,彼至人者神矣!挾宇宙,旁日月,河漢沍而不寒,金石流而不熱,疾雷破山而不驚,辨土不得惑,善人不得濫,盜賊不得刼,高古今于交臂,志毀譽於一吷,喜則與造物者為人,厭則出六極之外,不知死之可惡,生之可悅,雖視聽不用耳目,在八荒之遠,苟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而近於眉腱。

    夫若然者,綽約若處子,肌膚若氷雪,吸風飲露,騎飛龍而遊乎四海。

    乘白雲而至于帝鄉,彼且擇日而登遐,氣毋可襲,而天地可挈矣。

    有此道者,目擊之妙,殆不容聲,可得不可見,思之則征矞,可傳而不可受,言之則齧鈌,故三問而三不知,四問而四不說也。

    嗟!此無他爾,或能曈焉,如初生之犢,魄焉如未孩之子,有口如鼻,有眼如耳,形如木槁,心如灰死,光耀至于無無,虛白生于止止,明如不垢之監,清如不襍之水,所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不導引而壽千歲,厭世去而上仙者欤,不出乎吾心而已。

     心說下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又曰:太極是生兩儀,生生而不生,化化而不化,色色而未嘗顯,聲聲而未嘗發,視之不見,聽之不聞,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故曰: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又曰:形而上者謂之道,擧而措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及其神降明出,聖生生成、不知成之者性繼之者善也。

    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雖愚者預有焉。

    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衆矣!誰能出不由戶?譬如飲食,鮮能知味,益甚易知,甚易行,特不失其赤子心而已。

    然操之則存,舍之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而其熱焦火,其寒凝氷,其疾俛仰之間,再撫四海之外,古人有言:「道心惟微,人心惟危,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又言: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達道,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

    智者過之,愚者不及也。

    夫極高明而道中庸者,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之間,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既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雖過者化,而所存者神,然顯諸仁,藏諸用,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洗心退藏於密,而吉兇與民同患,蓋癈心而用形,有人之形,無人之情,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而無已、無功、無名。

    所謂無可而無不可。

    無為而無不為,固有屍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者耶。

    故無言亦言,無所不言,而亦無所言。

    無知亦知,無所不知,而亦無所知,皆顯道神德行耳。

    以此在下,素王玄聖之道,以此在上,帝王天子之德,此非天地之全,古人之大體,與其塵垢粃糠陶鑄聖人緒餘土苴,以治天下,亦吾心而已矣。

     鳴道集說卷之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