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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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楞伽經》(Lankavatara-sutra)是一本難讀的經典。

    說它難讀,并非因為經中的名相深奧,而是因為它的主旨難明。

     本經在漢土傳播,有三個主要系統。

    兩個屬於禅宗,另一個為法相宗。

    禅宗與法相宗,在見地與修持取向上本大異其趣,卻同時以本經為依止,足見兩宗對本經主旨的體會,已各有不同的觀點。

    至於禅宗兩系,古師以一乘教講說本經,謂系據南天竺所傳;後來則改用《攝大乘論》(Mahayanasamgraha)講說本經。

    同一禅宗,對本經竟亦有不同的觀點,更可見經義之難明也。

     印度論師中,屬“瑜伽行中觀派”(Yogacara-Madhyamaka)者皆重視《入楞伽經》,如入西藏初傳佛法的寂護(Santaraksita),即謂經中的〈偈頌品〉已盡攝大乘佛教義理。

    至於西藏密宗甯瑪派(rNyingma),其最高法門“大圓滿”(rdzogschen),即依《入楞伽經》作為基本經典。

    這樣一來,便更增加了本經的複雜性,其主旨似更模糊。

    所以一向以來,學者皆謂《入楞伽經》難讀。

     籠統的說法,便謂《入楞伽經》是結合如來藏與唯識思想的經典。

    然而這樣标定本經的主旨,實嫌簡率。

    蓋經中處處說“如來藏藏識”,“藏識”即是阿賴耶識,由是自可說之為如來藏與阿賴耶識的結合。

    但這樣說時,卻隻實為皮相而已。

    問題在於:經的要旨不能輕輕地用“結合一詞來交代。

    如何結合?轉出甚麼義理?這義理代表甚麼樣的修持見地?如是種種問題,主“結合”說者卻都未能給出令人滿意的答案。

     若據藏密甯瑪派的觀點,本經實主說如來藏。

    《入楞伽經》本已明言,釋尊下降楞伽演說自内證智境界,此境界便即是如來藏。

    亦可以說是釋迦的“心識狀态”,然而佛的“心識狀态”,已不稱為識,通常皆稱之為“智境”。

     然則何以卻會牽涉到藏識呢? 《入楞伽經》對此其實已很明顯,一切如來的智境都無可說,亦且不可思議,以其已超越識境的語言文字以及一切概念,不過,如來的智境亦非不食人間煙火般焭然獨存,凡有智境,必同時自顯現而成識境,這個識境,周遍一切處、周遍一切界,用現代語言來說,即是自顯現而成一切時空的世界。

    ——關於這點,由於時代限制,於口耳傳承中便說之為“甚深緣起”、“極密緣起”,亦即四重緣起中的“相礙緣起”(一切時空皆因應其相礙局限而成顯現)。

     所以,如來藏這佛的智境,在我們的時空世界便自顯現而成為藏識境界。

    因此,《入楞伽經》是這樣來定義如來藏的——“名為藏識的如來藏”。

    不過,在舊譯三種《入楞伽經》中,都譯失了句義,依然籠統因循譯為“如來藏藏識”,遂令智境與識境的關系不明。

    筆者是故據梵本将本經重譯,複依藏譯及日譯将初譯稿作出修訂,讀者讀此新譯,自當對“如來藏藏識”有決定性的理解。

     如今,但依古義一說如來藏——簡單地來說,“如來藏”其實有三種境界:佛的心識法爾不受污染,我們将這種境界名之為“不空如來藏”;菩薩藉修習力,可令心識當下離諸煩惱污染,我們将這種須藉修習作為基礎的當下離垢心識,名之為“空如來藏”;凡夫心識必受污染,我們将這污染的心識境界,名之為“藏識”。

     所以《入楞伽經》處處提到“如來藏藏識”這一名相,實在并非是将如來藏與藏識二者“結合”,它其實是用這名相來統稱上述的三種心識境界,用來顯示如來的内自證智境,以及由修習力而能成顯現的菩薩心境,與内自證智所自顯現的識境。

     甯瑪派這種見地,在西藏本土亦已隐晦,是故許多得“大圓滿”傳承的喇嘛,於著述時都未将之表出。

    這隐晦有其曆史原因—— 西藏初傳佛教之時,漢土禅宗和尚摩诃衍入西藏傳法,得沒廬王後信仰。

    可是在辯論時,摩诃衍卻輸了給印度瑜伽行中觀派的論師蓮花戒(Kamalasila);加上沒廬王後後來又毒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