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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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自孔子大傳後,未有敢言者,雖孟子亦不言也。

    不知“易”之大趣,皆在老莊《列禦寇》。

    三家殆無一言不相合,但世見無所顯言,遂槩以為虛誕不可結之辭語矣。

    “六經”未嘗言妙,惟易一見。

    而老氏首明之此何道哉!莊周《逍遙遊》第一說“鲲鵬”處,一部“易”正在其中。

    然未嘗有“易”證者,乃所以為深知“易”也。

    至《列禦寇》殆知于太始之上,設大“易”,于論一之變,是因“易”意,然不若二氏之冥悟也。

    《列子》之書失于太肆,自楊朱力命之後,幾不可讀,亦何必至是釋氏以“作止任滅”為四病。

    列子蓋近于下之等,非不能知,蓋不恤也。

    言“易”不言“易”之辯,于此可見。

     古語多不同,或各從其方言。

    亦有造字之初,未備假借用之;後有正字,始别出。

    如“若”字訓“順”,未有“順”字,但言“若”;後有“順”字,故言“順”,不言“若”。

    初無二義,而後人必妄分别。

    《爾雅》訓釋,最為近古。

    世言周公作妄矣,其言多是類《詩》中語而耶。

    《毛氏》說為正餘意,但漢人所作爾。

     揚雄能識字,親作《訓纂》《方言》,《訓纂》不複見,而《方言》尚存,亦不為無意矣。

    然《太玄》書用奇字,多前此所無,其有據,聊抑雄自為之也。

    有據,當有所見;自為之,則正字之外,别為一字。

    乃與其以《太玄準易》,同一法門。

    雄言:司馬子長好奇,不知己乃好奇之甚者,而弗知也。

     “堯舜禹湯”四字,初皆不可訓釋。

    若謂古語,後世不能通。

    則庖犧為漁佃之始,神農為耕稼之始;少昊以木德,黃帝以土德,之數其義,皆坦然易明。

    “堯舜禹湯”,非氏即谥,豈容無說?今人但牽合強析之,非有傳也。

    以此推之,古字何可自釋?自文武成康之後,即漸顯然。

    然兩漢已前,人所命名,亦多不可攷。

    又如“魯隐公,名息姑”,“宣公名倭”之類,竟不知為何語。

    古禮,子生三月而名,最為重事;既冠,而以字名,必旁取其義,豈容率爾?若季路,字子由;宰予,字子我;冉耕,字伯牛,與後世何異?言偃,字子遊,亦古者謂:偃,為遊,偃,同音通用。

    而冉雍,字仲弓;端木賜,字子貢,則又難盡推。

    是以學者不可不慎也。

     古書多奇險,或謂當時文體雲爾。

    然《列子》字古而辭平,《老子》字辭俱平,偶俪音諧,略同秦漢。

    工于文者,而視古則稍異,乃知奇險未必皆其體,亦各自其為之者。

    至孟子莊周,雄辯闳衍,如決江河,如蒸雲霧,殆不可以文論,蓋自其為道出之。

    《商書》“伊訓”“說命”等作非不平,而“盤庚”特異;周詩“雅”“頌”非不平,而“鸱鸮”“雲漢”二篇,殆不容讀,豈非系其人乎?使西漢之文,不傳後世,乃見《太玄》謂西漢皆然,亦未嘗不可矣。

    文章自東漢後頓衰,至齊、梁而掃地,豈惟其文之衰?觀一時人物,立身謀國,未有一特然出群者也,何以獨能施之于文?至唐終,始三百年,僅能成一韓退之(即韓愈);使退之如王、楊、盧、駱之徒,亦不能為矣。

     《楚辭》言“些”(原注:音讀息個切),沈存中(即沈括)謂梵語“薩縛诃”三合之音,此非是。

    不知梵語,何緣得通荊楚之間?此正方言各系其山川風氣所然,安可以義攷哉。

    大抵古文,多有古卒語之辭,如:“螽斯羽,诜诜兮”“宜爾子孫,繩繩兮”,以“兮”為終,老子文亦多然。

    “母也天隻,不諒人隻”,以“隻”為終。

    “狂童之狂也且”“椒聊且”“遠條且”,以“且”為終。

    “棠棣之華,鄂不遠而”“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以“而”為終。

    “既曰歸止,曷又懷止”,以“止”為終。

    無不皆然風俗所習。

    齊不可移之宋,鄭不可移之許,後世文體既變,不複論其終。

    楚詞者類,仍用“些”語已誤,更欲窮其義,失之遠矣。

     蘇子瞻好譃,一日與客集,有論林和靖(即林逋)詩,偶俪精切,如用古人,不獨取以相對,雖有姓名之字亦欲相對,如“伶倫近日無侯白,奴仆當年有衛青”之類。

    子瞻曰:“吾近得一對,但未有用處。

    ”或問之,曰:“韓玉汝,正可對李金吾。

    ”聞者皆大笑。

    唐人記:有問東方虬,何以名虬者?曰:“且要數百年後,對西門豹。

    ”正類耳。

    今日有客來,雲顯官張九成,輕薄子或以對“柳三變”,亦的對也。

     先事而戒謂之“豫”,後事而戒謂之“猶”。

    猶豫,本二獸名。

    古語因物取義,往往便以其物名之。

    後世沿襲,但知其義,不知其物,遂妄為穿鑿,未有不悮者。

    《說文》:豫,本大象之名。

    物大,即處于小而見者早,故有豫義。

    而豫之義,不在豫文也。

    《爾雅》有似鹿而善登木避人,已去,猶疑而再登,則有豫義。

    《左氏》謂有為可,以已之辭是矣,而猶之義,不在猶文也。

    餘以是知老氏所謂“豫兮若冬渉川”,冬而渉川,又所“易”見而可前戒者也。

    “猶兮若畏四鄰”,四鄰我已親狎,可以無畏,而猶畏則後事而戒者也。

    惟其知戒,則不輕動。

    故二文又為疑事。

     人遇物應事,不可無素養。

    素養者,熟則猝然自外至者,不能為之變。

    《晉書》記蘇峻渡江,司馬流之守江州。

    忽聞其至,當時不知口處,人事真有爾者,流何足語。

    此彼但真畏怯耳。

    然廋亮本以召峻自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