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正蒙注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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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而生陰,非無陽;動而生陽,非無陰。

     又曰“一阖一辟”, 陰受陽施而阖,陽施于陰而辟。

     又曰“通乎晝夜”。

     阖辟陰陽雖疊相為用,而道貫其中,晝夜一也。

    語其推行故曰“道”,在天為推行之理,在人則率之以行。

     語其不測故曰“神”, 道為神所著之迹,神乃道之妙也。

     語其生生故曰“易”, 不滞于一端而貫通乎終始,故變易而皆以順乎大經,易所著,其錯綜化生之象。

     其實一物,指事異名爾。

     道函神而神成乎道,易于此生焉,則以明夫聚散死生皆在道之中,而非滅盡無馀,幻妄又起,别有出離之道也。

     大率天之為德,虛而善應, 吉兇無成心,故曰虛。

     其應非思慮聰明可求,故謂之神。

     理有其定,合則應,或求而不得,或不求而得,人見其不測,不知其有定而謂之神。

     老氏況諸谷,以此。

     老氏見其自然之應,而以谷之應聲比之,亦相似矣。

    而谷無聲之實,天有應之理,則非老氏所知也。

     太虛者,氣之體。

     太虛之為體,氣也。

    氣未成象,人見其虛,充周無間者皆氣也。

     氣有陰陽。

    敔按:此二句指陰陽合于太和之氣 此動靜之先,陰陽之本體也。

     屈伸相感之無窮,故神之應也無窮; 氣有陰陽二殊,故以異而相感,其感者即其神也。

    無所不感,故神不息而應無窮。

     其散無數,故神之應也無數。

     既感而成象,漸以成形,靈蠢、大小、流峙、死生之散殊,雖各肖其所生而各自為體,不可以數計,而神皆行乎其間。

    無數者,不可紀之辭。

    性情、形象、色聲、臭味,無相肖者,人事之得失、悔吝亦如之。

    但此陰陽之變化屈伸,無有乖越,而欲分類自言之,則終不可得。

    邵子以數限之,愚所未詳。

     雖無窮,其實湛然; 非逐物而應之,虛靜而含至理則自應。

     雖無數,其實一而已。

     無數者,不出陰陽之二端;陰陽之合于太和者,一也。

     陰陽之氣,散則萬殊,人莫知其一也; 有形有象之後,執形執象之異而不知其本一。

     合則混然,人不見其殊也。

     象未著,形未成,人但見太虛之同于一色,而不知其有陰陽自有無窮之應。

     形聚為物, 神在形中。

     形潰反原。

     形散而氣不損。

     反原者,其遊魂為變與! 遊于太虛以聽天之變化。

     所謂變者,對聚散、存亡為文, 聚而散,散而聚,故時存時亡。

     非如螢雀之化,指前後身而為說也。

     散而反原,無複有形之蕞然者以拘之。

    即前身為後身,釋氏之陋說也。

     益物必誠,如天之生物,日進日息; 息,長也。

    誠者,如其應得之理而予之,不計功,不謀利,自見為不容已,無所吝而不倦也。

    誠,故于物無所矯強,而因材之笃不妄,此天之所以神也。

    至誠之教育而物自化亦如之,惟誠斯感而神。

     自益必誠,如川之方至,日增日得。

     以實理為學,貞于一而通于萬,則學問思辨皆逢其原,非少有得而自恃以止也。

    自益益人,皆唯盡其誠,而非在聞見作為之間,此存神之所以百順也。

     施之妄,學之不勤, 恃聰明聞見,而不存神以體實理,其教人必抑人從己,其自為學必矜妙悟而不求貫通,怠于精義,必成乎妄也。

     欲自益且益人,難矣哉! 異端之教學以之。

     《易》曰:“益長裕而不設。

    ”信夫! 設者,非理所固有,随意所見,立科範以求益于其中也。

    小有所覺,大有所迷,妾而已矣,惟求速獲而倦勤故也。

    蓋誠原不息,息則不誠。

    張子之言天道、聖學,皆上達之旨,而要歸于不妄而勤,所以體自強不息之天德,為下學處心用力之實功,示學有以企及,至深切矣。

     将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學,德乃進而不固矣。

     妄而不勤者,必輕佻而驕吝,誠之不存,神去之矣。

     忠信進德,惟尚友而急賢;欲勝己者親,無如改過之不吝。

     過之成也,成于徇迹而妄動;徇物欲,徇意氣,皆妾感之迹也。

    改過不吝,反而求之于心之安,則賢者樂與之親而氣不妄動,神乃可存,所學皆天德之實矣。

    靜專動直,氣正而不息,作聖之功,反求諸身心而已也。

    敔按:此章釋《論語》“君子不重”章之旨,為下東銘所元本 戲言出于思也,戲動作于謀也。

     言動雖無大咎,而非理所以應然,任一時之适者,皆戲也。

    心無遊泆之情,則戲言何自而生;不謀非所當為之事,則戲動何自而成?凝神正氣,則二者之失亡矣。

    敔按:此“思”字猶《易》“朋從爾思”之思 發乎聲,見乎四支,謂非己心,不明也;欲人無己疑,不能也。

     見于身則已動其心,加于人則人見其妄,而謂偶然言動,無關得失乎!蘇子瞻之所以淫昵而召禍也。

     過言非心也,過動非誠也。

     非物理之應得,任聞見之小辨以言動,雖始非不善而終成乎惡,謂之過。

    非心者,非其初心,非誠者,非心之實得。

    敔按:心者,自盡之心;誠者,實有之理,忠信是也 失于聲,缪迷其四體,謂己當然,自誣也;欲他人己從,誣人也。

     始亦有意于善,而過則終成乎惡矣。

    不存誠精義以求至當,自恃其初心之近道自誣,則未有能強人者也。

    王介甫之所以怙過而取之于天下也。

     或者以出于心者歸咎為己戲,失于思者自誣為己誠;敔按:出于實心者必不戲,失于浮思者必不誠 謂為戲,無傷于大義;誣為誠,謂可不怍于天人;自命為君子而成乎妄人。

     不知戒其出汝者,歸咎其不出汝者,長傲且遂非,不知孰甚焉!敔按:戒其出汝者,謂戒其朋從之思;歸咎其不出汝者,謂心不自盡,歸咎于偶戲 謂己戲而人何疑之已甚,謂偶有過而人不相諒以信從,則怨天尤人,而不知下學之不立其基也。

    重則無戲,改則無過,瞬有存,息有養,何暇至于戲!過豈有不知,知豈有複行者乎!合天存神之學,切于身心者如此,下學而作聖之功在矣,盡己而化物之道存矣,故正蒙以此終焉。

     張子正蒙注卷九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