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澤論說集録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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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人集録史説 大抵史有二體編年之體始于左氏紀傳之體始于司馬遷其後如班範陳壽之徒紀傳之體常不絶至于編年之體則未有續之者溫公作通鑒正欲續左氏左氏之傳終雲知伯貪而愎故韓魏反而喪之左氏終于此故通鑒始于此然編年與紀傳互有得失論一時之事紀傳不如編年論一人之得失編年不如紀傳要之二者皆不可廢韓魏之事溫公論之詳矣今姑言看通鑒之法昔陳瑩中嘗謂通鑒如藥山随取随得然雖是有藥山又須是防采若不能采不過博聞強記而已壺丘子問于列子曰子好遊乎列子對曰人之所遊觀其所見我之所遊觀其所變此可取以為防史之法大抵看史見治則以為治見亂則以為亂見一事則止知一事何取觀史當如身在其中見事之利害時之禍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當作如何處之如此觀史學問亦可以進知識亦可以髙方為有益 溫公論才德自分明但説德者人之所嚴才者人之所愛愛者易親嚴者易踈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遺于德此卻更須推求如汲黯以嚴見憚東方朔朱買臣之徒常在武帝左右葢所尊非所用所用非所尊又如唐太宗最善用人若王魏溫薛雖曰尊用而封德彛宇文士及之徒日夕狎愛此所以不能緻三代之治然此又當求其本源凡人胷中本自有德則見有德者自然與我合若自有才則見有才者自然與我合如唐德宗初雖用崔祐甫陸贽後乃用盧杞裴延齡韋渠牟之徒以成禍亂葢德宗胷中與小人合故見盧杞之徒自然與之親合也以是知得天下病根本不在外 知氏趙氏之興衰不在于晉陽交兵之日而在于立後之初天下之事正其本而已矣 天下之言有近理而非者此最難辨如趙魏二子解絺疵之言而謂知伯曰夫二家豈不利朝夕分趙氏之田而欲為危難不可成之事乎此兩句最近事情然自古防于詐謀者多以此等語言葢論目前之利害似是切要而其中則不然也 豫讓為智伯報仇此雖未中節然亦難事其言有可取者有害理者如曰既已委質為臣而求殺之是二心也此説甚正至于所謂所以為此将以愧天下之人臣懷二心者此則甚害理葢愧之一字見豫讓處心錯處大凡見危授命乃是道理當然豈因有心愧不受命者然後為之 魏文侯号為當時賢君然所以号為賢君者葢當時得蔔子夏田子方段幹木之徒相與扶持之故也然亦是聖人之功葢孔子培養許多賢才在數十年之前散在諸國臣能使其君為賢君如文侯問鐘聲心術微着便有田子方救正又如樂記載古樂今樂一段可見文侯之賢皆賢人扶持之力 人心各有所偏偏于此必廢于彼如楚之鐵劍利而倡優拙葢一心于武則倡優自然拙此所以審于鐘聲必聾于樂官也 子擊曰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子方曰亦貧賤者驕人耳富貴者安敢驕人夫富貴固不可驕人貧賤亦豈可以驕人驕之一字使周公有之尚不足觀況其下乎子擊欲以勢驕人子方欲以學驕人二者之失則一子方本子夏門人厯扵戰國不免為風聲氣習之所移故有驕人之失其後子方之學流為莊周之傲物輕世 魏文侯問相于李克克對極有體大凡不在朝廷而論朝廷事止可泛論大體不當明言某人可用某人不可用故李克初隻説卑不謀尊及文侯再問之克亦不明言成可璜否止言觀人之法使文侯自觀而得之及李克出見翟璜璜忿然作色而終屈服者葢始謂克明薦魏成而不知克止泛論大體也以是知不在朝廷而論事者止可泛論不可指名對州縣官言亦然 吳起為魯将取齊女為妻魯欲伐齊遂殺妻求将起未必專是貪官隻縁起學得兵法精便被他使作求逞其技能以此知不為技能所使者難然吳起卒為魯人所譛人言樂羊伐中山對使者食其子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易牙事齊威公公盡嘗天下異味獨未嘗人易牙遂殺其子以進樂羊食子易牙殺子吳起殺妻皆是于所厚者薄凡人于所厚者厚之則人亦厚之于所厚者薄之則人亦薄之此其所以終于緻疑也起為人貪财好色及為将則與士卒同甘苦非起前貪而後亷也前之貪貪财也後之亷貪功名也漁人以餌緻魚非能舍餌也欲得魚耳 田文乗問謂其父曰君私家富累萬金而門下不見一賢者又尚厚積貨藏欲以遺所不知如何之人文竊怪之于是嬰乃禮文使主家待賓客自常人觀之田文之豪似勝田嬰之吝殊不知二人皆是私心田嬰之私心人皆知之少有以田文為私心者田嬰蓄财不肯自用乃欲留以遺不可知之子孫固是不是田文取其财而用之又不過養許多雞鳴狗盜之徒又争得幾何嬰之失在于貪财文之失在于貪名二者之失則一須于此事求其酌中乃可大凡天生萬物将欲留與天地間人同用須使人人均足方是天之正理一或不均便是暴殄天物且如布帛粟米人人所須泉貨金貝人人欲用今富者乃封之于已至于腐壞貫朽豈非暴殄天物此所謂閉天之惠正是靖郭君之病天生萬物人皆可用今乃欲積以為已有然後散之及人此所謂盜天之權正是孟嘗君之病閉天之惠其罪固大盜天之權其罪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