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澤論説集録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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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等數更無漸次學者立志固當如此此一段學者能體認得為學之道無有不備以之脩身則平坦常無憂患以之待人則不見有可怨惡處以之立志則自不卑污此學者脩身待人立志之大法知得此一段之意則天下無不可為之事亦無可怨可怒之人亦無不可到之地
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止】是則章子已矣大凡人須是有所見不可徒従衆使幸而遇唐虞三代之世毀譽公則随之以為是非固不至差失不幸遇春秋戰國毀者未必是小人譽者未必是君子若已無所見徒然徇衆必緻是非易位且如西漢末吏民伏阙薦王莽者萬數若従衆則王莽是好人所以學者須當曉得従衆道理左氏?曰善鈞従衆夫繞角之役韓範魏三子如何敵國人諸大夫之衆今不従國人諸大夫而隻従三子卻謂従衆此葢不論人之衆寡而論理之衆寡匡章之不孝且不可與言況又加禮貎此萬章自己無見且随是非所以有疑于孟子也故孟子舉世俗五不孝告之孟子不舉詩書易春秋而直舉世俗言何哉葢萬章是信世俗者故孟子因其信世俗而以此告之大抵毀譽隻信虛言則易舉實事而證之則難匡章所謂不孝皆世俗虛言都不曽舉得實事孟子所以舉此五條辨之又舉出妻屏子以明其本心由于責善不相遇三字極有意注以為不相得非也語曰事父母幾谏葢人子于父母或有未盡處當下氣怡色従容俟可言而言之乃恩義無損而彼此相投然章子本心則初非不孝如出妻屏子痛自刻責如此孟子故指其本心而言之要之匡章畢竟未盡孝道故緻父子異處夫匡章孝道既是未盡而孟子禮貎之何也葢人防可貴者悔心可發者亦悔心人才有悔則便有進善之心如伊尹之于太甲隻取其自怨自艾今匡章能有悔心而獨處自省凡出妻屏子皆是其悔心發見孟子防因此引進而成就孝道匡章資質本好其所以得罪于父者正以不相遇大扺才謂之責自然不相遇且如我十分言語與人言适逢其怒反見得不好便是不相遇如孔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此便是相遇且匡章謂之通國皆稱不孝則當時責其不孝者不獨一人葢皆以其可責而責之亦責備之意
孟子萬章問舜【止】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見之矣大凡人心量不同觀長息之問可知公明髙曰是非爾所知也此一句極好何故舜之胸中境界非常情所知舜能不失赤子之心天理明白所以與父母異形同氣才有不得父母之情則号泣于旻天長息胸中狹隘與天理異故見舜之号泣于旻天于父母以為驚怪爾此公明高所以曰是非爾所知也
觀萬章之問與長息之問兩者隻一般然公明高之對則止此一句而孟子對則詳悉者何也使長息能領畧公明高之言則公明高固不待多言長息既未曉而隻告以一句雖事理俱盡然于教人之道未盡也孟子欲盡教人之道故不得不詳言耳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為不若是恝葢孝子之心與親相通不曽邈然無情也然而言亦有雖是正理而不近人情者萬章之言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勞而不怨此四句固是正理然都不曽去求舜之心與父母血氣貫通處所以不見得舜之心我竭力耕田共為子職而已矣父母之不我愛于我何哉下四句須是細防自常人言之必以為我既竭力耕田以盡其子職父母若不愛于我于我亦奈何哉亦任之而已舜之心卻不如此葢置之無可奈何以之待他人則可孟子之所謂于我何哉正人子之心欲求其所以得罪于父母之故而不可得反覆推原于無推防處正見得舜之心帝使其子【止】無足以解憂者何故皆無足以解憂此理極易曉且以一身言之疾病在床憂切于身則雖珍寳竒貨羅列前後與我都不相幹使人能推此心事父母之身與吾同體則知好色妻帝之二女皆不足以解舜之憂亦猶是也觀孟子所説皆見舜良心不失處人少則慕父母此良知良能真心所在也因長大則為物所遷故遷父母之慕以慕其他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于君則熱中此皆為物所遷也今人之觀此既知其為物所遷又須知原不曽遷防道理何以知之觀慕之一字可見慕父母以至慕君所謂慕者原不失但用不着耳以此知天理之自然者本不防失然慕少艾妻子固不可君臣亦是天倫之正何不可慕此當玩味孟子之意觀下一句便見得此之慕乃人欲而非天理欲分别天理人欲真心僞心甚不難且如舜之慕父母有不得于父母便号泣人之慕君有不得于君便熱中觀舜之号泣見得舜真心發見如有隠憂之氣象喜怒哀樂已前事全不曽亂至熱中便有人欲煩擾焦熬煎燥氣象隻防适意處便見天理又何嘗有熱中五十而慕此隻記實事想舜年五十父母猶在故也【萬章上】
父母使舜完廪【止】奚僞焉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及其聞善則若決江河而莫能禦葢舜胸中之廣先若江河及其一決則沛然莫能禦觀此則見舜之胸中孝弟友愛洋溢乎中及象有片言觸發則舜便喜後世見舜如此皆于勉強中防不知鬰陶思君爾一句卻是象自説舜安得不誠信而喜之
萬章問曰或謂孔子于衛主癰疽于齊主侍人瘠環有諸乎【止】何以為孔子論聖人者有二有以己度聖人者有以聖人自解者或人若不是主非其人何以借孔子來自解他自是主非其人卻道聖人亦如此也孟子所以謂好事者為之也乃是提醒萬章處如彌子要使孔子主已卻不敢來孔子面前説方且宛轉緻其意于子路于此見聖人之徳溫而厲威而不猛使小人俨然望而畏之自不敢幹以非義大凡彼以不義浼我我以正義折之固足以勝彼然已為他所浼不若彼人自不敢犯之為善也若剛方正直之士當子路之告亦必厲聲作色以拒之而孔子方且曰有命其言雍容和緩尤見聖人所養之厚度量如天地之大自孔子進以禮以下數句卻是孟子説孟子前既言孔子不主癰疽瘠環至此又卻反覆舉斯數語者葢縁孟子所與語者乃萬章萬章為人根器稍下故孟子不得不諄諄提醒也凡人處事于和緩之時則易至于蹙迫怱遽則難當流矢在前白刃在後鮮有不變其所守者惟透得此闗過方為聖人當孔子遭宋司馬将要而殺之時防服過宋猶且必主司城貞子為陳侯周臣既諡曰貞其人平昔可知夫孔子當患難之時猶且不肯主非其人而況于衛于齊肯主癰疽瘠環乎雖然在衆人觀孔子于齊衛處之則易于宋處之則難然聖人視患難死生如一初未嘗有難易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近臣乃公卿大夫也若公卿大夫所薦之人不賢則其人亦可觀觀逺臣以其所主逺臣乃在下之臣也在下之臣使其所親附者賢則其人必賢所親附者不賢則其人亦可知大凡在上之臣别無職事足以薦賢為事且如前輩多置人物簿平居録其善狀至于當路則次第用之故人才無遺雖然在上之臣所薦或非其人尚可以謬舉為戒後來别薦舉賢才猶可以贖其過若在下之臣所主一非其人則終身防于小人之黨谷永是也雖初之所主非人亦自有轉移之理不可因主非其人便自暴棄不能自還故陳瑩中説使王氏之門有負恩之士則漢之宗社不至于亡此亦教人自新之路也前輩亦自有甯身受惡名先主小人後卻正義為天下後世主非其人者開自新之門如陳了翁初因蔡卞所薦至其入朝後卻每事力争深排蔡黨不肯阿附豈有終不可改之理哉雖然有了翁之志則可要之進身之初不可不謹
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緻知也終條理者聖之事也知終也知之在先成就在後三子知處偏故其成小孔子知處全故其成大以射為喻防切又如匠氏造屋為圖圖有毫厘之差則成屋有防丈之謬【萬章下】
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止】三年淹也祭當備四海九州之物而魯則獵較以祭或有時而用美味焉然無之則已孔子則用魯之所有者而不用四方之食此葢有深意使魯君知所以不用四方之食以祭未必不警省待其不行然後去聖人去就従容于此與小丈夫異矣
孟子謂萬章曰【止】是尚友也此一章言義理無窮為士者須進廣大之學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自發原推之大扺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若聲氣不同雖居相近而實相逺所謂室迩人逺惟是一鄉之善士斯能友一鄉之善士此是基本有此基本然後自此推之自鄉進國自國進天下皆衆人挾持之功也大扺自鄉進國自一國進天下尚易到得善葢天下又尚論之古人此一歩防難進非真知義理無窮者不足以進此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此三句防是警動人處學者平日所誦皆古人之詩乃不知文武成康所以為文武成康所讀皆古人之書乃不知堯舜禹湯所以為堯舜禹湯則雖日誦讀亦奚以為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此二句有深意詩書中古聖賢在千載之上邈乎與已不相接安能尊尚而友惟論其世乃是下手處要得親切須是論世論者講論之謂若不講論隻是紙上説然自秦漢防虞唐以變詐之人防淳厚之時如何防得必須是身處唐虞之時與堯舜臯陶之徒為友方是尚友
孟子曰無惑乎王之不智也【止】非然也齊宣王固有意學孟子孟子亦有意教齊王奈何齊王親孟子之時少親王驩儲子便嬖近習之時多于是深歎惜之又引奕秋之事而終之曰為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此防有意味欲使人自深思大抵學者不可使親師友觀經史之時少親滛朋邪友異端之時多當其親師友觀經史時固知善之可為若離師友釋經史此心不一即流入于異端異端既入其心則雖親師友觀經史之時其心已不在此矣何者異端易溺人也孟子舉誨奕之事曉齊王不惟不親孟子時為便嬖近習所惑縁便嬖近習已惑其心雖聴孟子之言其心已他在矣此所以深歎也【告子上】
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止】此為大人而已矣公都子此問本非泛問防其語脈葢有感而發孟子見其問切所以告之他人至此必不能再問再問而意切此見公都子非鹵莽茍簡者孟子去孔子百餘年風氣已薄當時學者已無洙泗氣象答問之間勞煩孟子處不少惟公都子此問有洙泗間氣象孟子見其問切已故以下工夫處明告之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此是消長之理人欲才多天理便少耳目才官心便不官心才不官則耳目為政而心反聴命防要防不思二字惟不思便蔽于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此展轉牽引之意説者以為心才不思便是物此説傷于巧隻是心有聲色之物才觸動聲色之事便發心有遊田之物才觸動遊田之事便發此物交物之謂也此一章孟子見公都子問得切當所以分明掲示之更無留藏所謂思則得之先立乎其大者思字立字防切如脩身則道立脩辭立其誠皆立其大者之謂曰立則不可奪矣豈容有一出一入耶
孟子曰欲貴者人之同心也大凡人心中所有者不可強使之無君子教人與異端不同若異端之教必使之絶富貴以奪其所有此乃勉強終不堅牢君子教人則因其所有安排教是當而已人若令聞廣譽施于身自然不願人之文繡飽乎仁義自然不願人之膏粱飽仁義者實有仁義于已也既已充實自有滋味則于彼之膏粱何啻刍豢之于藜藿令聞廣譽施于身者充實而有輝光則在外之文繡豈能移奪今人于仁義道徳之名誰不知之惟不實有諸已不知其味故不知其果勝膏粱耳令聞廣譽施于身此非他人之稱譽乃其充實而有煇光者
仁之勝不仁【止】在于熟之而已天下道理本自分明正縁人見識不到便説道不可行不知正不幹道事人自不能行道孟子此段正欲驅除此病故曰仁之勝不仁也【雲 雲】大扺後來人淺心狹量不為善者固不足論才為善者責善太深未做得一分便責望十分且如水勝火固是至于火不滅不説水少隻説水不勝火此何與水事自是水不多耳且如市人平日狙儈無信一旦偶然為信人誰信之及人不信便説好義難做不知十年狡詐一朝略為善如何勝得十年狡詐學者亦然早間學問為善晚間便要収利如早間學種田晚間便要収稻豈有此理孟子曰五谷者種之美者也兩段義理相通前一段為不信人説後一段勉學者且子路功效如何比得管仲使子路易地在桓公時未必能合諸侯匡天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