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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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於此乎人之於身誠毋容忽於貴且大者哉苟其徒事口腹而為飲食之人則人無不賤惡之矣為其養口腹之小體而失心志之大體也使飲食之人而能兼養大體無有失也則口腹亦軀命所關在所宜養非但為尺寸之肌膚而已無如養小者之無不失大也人可不以小害大賤害貴為戒也乎蓋養心志者非不養口腹也但養心志則天理為重雖飲之食之不過守其當飲當食之常養口腹則人欲為重不至極口腹之欲而滅天理不止也能不養小以失大乃所以遏人欲而存天理爾 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或為大人或為小人何也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曰鈞是人也或從其大體或從其小體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 此一章書是孟子教人以事心之功也公都子問於孟子曰天下禀形氣之正而為人者等耳乃或有稱為大人或有稱為小人此何故也孟子曰人無異而人之所從有異人之所從旣有異而人遂不能無異凡人一身體有大小以大體為身之主而一從其檢攝則為大人以小體為身之主而一從其徵逐則為小人公都子複問曰同此人則同此體乃或有從其大體或有從其小體又何故也孟子曰體之大小有辨而人之從違亦於此見焉如耳司聽目司視各有所職而不能思故聲色之外物得以蔽之夫至不能思而蔽於外物是耳目亦一物而已以彼聲色之物接於此耳目之物其引之而去不難矣所以耳目為小體也若心則至虛至靈而以思為職心率其職而勤於思則得其理而物不能蔽曠其職而怠於思則不得其理而物來蔽之理之得失惟系於心所以心為大體也大體小體皆天之所以與我者能於其大者先有以立之清明而不昧強固而不移卓然為羣動之綱維則其耳目之小者一聽命於心而不苟凡聲色之邪不得而奪其聰明之正也能從其大體如是則理無不全德無不備稱之為大人以此而已矣非然而徇於耳目之私有不流為小人者哉蓋體旣有能思不能思之别則所受於天者原自有以大制小之理奈何不予心以有所主予耳目以有所承耶古來大聖大賢舍治心之外無他道也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旣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 此一章書是孟子為當時重勢位而輕道德者發也孟子曰人情莫不以爵為尊而抑知身以内自有其甚尊者乎有禀於天而為天爵者有授於人而為人爵者何謂天爵心之慈惠曰仁心之裁制曰義仁義存諸已無不盡曰忠仁義施諸事無不實曰信而且樂此仁義忠信之善雖曆久而不倦性分之榮孰有榮於此者乎此天爵也何謂人爵公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時遇之隆孰有隆於此者乎此人爵也爵有天人之别則其不徒求乎爵之在世者而務反求乎爵之在身者明矣古之人有見於道德為重是以存乎仁義忠信之理而盡其樂善不倦之誠秪惟修其天爵已耳初非有意於人爵也而積累旣至名譽自昭公卿大夫之爵有必從焉今之人則大異於古人矣富貴利欲之心勝初亦若有事於天爵而勉強以修之然不過籍此為要求人爵之地及人爵旣得所期已遂随以天爵為無用而棄之夫修天爵以要人爵是修之之日原先有棄之之心已不免於惑矣至得人爵而棄天爵是得之之後并不及要之之時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并其所得之人爵而無以保之歸於必亡而已矣蓋世豈無修天爵而人爵不從者不知其不從者上之遺賢而理無不從也又豈無棄天爵而人爵不亡者不知其不亡者下之僥幸而理無不亡也學者亦務修其在已之天爵可耳若人爵之從亡又何容計及哉 孟子曰欲貴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貴於己者弗思耳人之所貴者非良貴也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詩雲旣醉以酒旣飽以德言飽乎仁義也所以不願人之膏粱之味也令聞廣譽施於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此一章書是孟子示人以當求諸已而不必求諸人也孟子曰世之趨於勢分而忽於性分者亦甚謬矣爵位之貴争慕而欲得者人心之所同也不知人人各有至貴於己者特弗反而自思耳奈何舍在己之貴而求在人之貴耶人之以爵位加已而後貴者不可謂不貴而非若已所自有之良貴也如趙孟為晉之世卿能操爵以與人而使之貴亦能奪之而使之賤是貴之有待於人者安可恃乎若良貴則非人所得而操其權者矣是乃真足貴也何以見之大雅旣醉之詩有雲旣醉以酒旣飽以德不曰飽味而曰飽德者何也德之至者和厚以居身權宜以制事所謂飽德者蓋言飽乎仁義也仁義充足則至理悅心極天下美物之餍饫莫甘於此焉若人之膏粱亦何足羨所以不願人之膏粱之味也且仁義充足則聞譽昭着極天下被體之采章莫榮於此焉若人之文繡亦何足豔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夫飽乎仁義而不願膏粱文繡則知良貴為足貴而趙孟之所貴不足貴矣何弗反而自思也哉蓋人惟不知已之自有至貴是以舍内而慕外舍已而求人耳誠知其有貴於己者尚何勢分之物足以易夫性分之良也與 孟子曰仁之勝不仁也猶水勝火今之為仁者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也不熄則謂之水不勝火此又與於不仁之甚者也亦終必亡而已矣 此一章書是孟子為為仁而不力者言也孟子曰理欲不容兩存仁之足以勝不仁猶水之足以勝火乃必然而無疑者但今之為仁者其為之不力以暫存之天理遏無窮之人欲猶夫持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也其可得而滅熄乎至火不熄則從而謂之水不勝火斯言一出而不仁之人皆以為仁不可以勝不仁而自甘於理消欲長幾希澌滅此其所為又有以助於不仁之甚者也非惟無益於仁亦且放逸牿亡終必幷其所為幾微之仁而亡之矣為仁者可不以是為戒與蓋理欲消長遞為貞勝而欲終不可以勝理凡從事於仁者能為必勝之計則道心自盛人心自微何患德業之不底於成哉傳曰戰勝而肥其此之謂與 孟子曰五谷者種之美者也苟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此一章書是孟子勉人之力於為仁也孟子曰仁道之期於有成也不即五谷觀之而可見乎五谷者天生之地成之而人食之誠種類之美者也然必熟而後成其美苟為不熟則反不如荑稗之熟其實猶可以資日用是五谷之不容不熟也有然若仁為五德之元衆善之長亦惟在乎日新不已由勉而利由利而安使此心純然天理之流行如是以熟之而已矣不然而徇於物欲之私失其德性之良不幾與五谷之不熟者等乎蓋仁當旣熟之後若無所容其力矣而方期有以熟之則安可聽其優遊自便為哉仁固本於天而成於人者也傳曰中心安仁又曰安土敦乎仁熟之謂與 孟子曰羿之教人射必志於彀學者亦必志於彀大匠誨人必以規矩學者亦必以規矩 此一章書是孟子言事必有法而後可成也孟子曰凡授受之間何者可以無法乎即以射言之持弓引滿者彀也是射之法也從來善射莫如羿雖羿之教人射必期至於彀學羿之射者亦必期至於彀舍彀之外無以為教幷無以為學也更以匠言之為圓為方者規矩也是工之法也從來良工莫如大匠雖大匠之誨人制器必示以規矩學大匠之制器者亦必守以規矩舍規矩之外無以為教幷無以為學也曲藝且然況聖人之道乎蓋人之於道其為有漸其進有序自灑掃應對以至禮儀威儀猶射之彀工之規矩也君子教人非不欲一蹴而進之高?之域而必循乎次第不敢淩躐者道在則然也下學上達學者宜知所從事焉 日講四書解義卷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