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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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知楊氏之言但知為我於一身之外漠不相關不複知有緻身之義是無君也墨氏之言惟知兼愛視天下之人更無差等不複知有親親之仁是無父也夫人之一身惟此君父之倫為不可泯耳今無父無君人道既已?絶其與禽獸何異耶橫議之害一至於此昔公明儀有言曰庖之中有肥肉廐之中有肥馬乃使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所謂率獸而食人也今彼楊墨之害實有甚於此者蓋事親以仁事君以義由堯舜以來傳之孔子者也彼為我兼愛之道流而不息則孔子仁義之道蔽而不明是邪說誣惑乎民心而仁義之道遂為邪說蔽塞也仁義既已蔽塞則人皆無君父之倫而與禽獸無異是楊墨之教使人皆為禽獸即所謂率獸食人也其勢一倡不能止遏則人将相殘相食而亂臣賊子不可勝誅其為亂也又甚於孔子時矣吾生當斯際蓋為此而懼焉豈能坐視異端之昌熾使聖道不傳而嘿嘿已乎故欲防閑先聖仁義之道使之昭明而不為所塞則於楊墨之學必深加距絶於淫蕩之辭必力為放斥務使無父無君之邪說不得複起而惑民焉凡此者皆以衛道也蓋彼邪說之作雖屬論說實本於人心既作於其心則必日用舉止俱悖乎理而害及於事既害於其事則必紀綱法度盡失其常而害及於政此理之必然也雖有聖人複起豈能易吾害事害政之言耶此吾所以距之嚴放之切以衛先聖之道於不墜也不然橫議日滋浸淫不已異端之害将何所底止乎此吾之所以不得已也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寜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詩雲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 此四節書是孟子總論諸聖之功以見已辟邪衛正之非得已也孟子曰古今之治亂雖有氣化人事之不同而主持維挽則存乎人者有不得辭也昔者洪水為災惟禹排抑之而天下平治至周公兼并夷狄驅逐猛獸除民之害而百姓乃得安寜若孔子成春秋明大義於天下後世而亂臣賊子乃有所畏懼而不敢恣肆以行其惡是自古至今所以亂而複治皆諸聖維持之力也況今楊墨之害有甚於此者乎昔魯頌之詩有雲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蓋言周公於戎狄之國則膺撃之而不稍寛於荊舒之人則懲創之而不稍恕斯無弗畏服而莫敢有違拒者焉是中外之防固如是之嚴也今楊墨無父無君與戎狄無異正周公之所必膺也而豈得漫然視之乎故我處今日亦欲明仁義之道正人心於陷溺之後聲楊墨之罪息邪說於方熾之時其偏僻之行則距絶之而無使猖狂其淫蕩之辭則放斥之而不令鼓惑正以仰承三聖之功欲由亂而返於治也然則予之諄諄反覆者豈好辯哉誠以繼三聖之後畏天命憫人窮憂之深遂不覺其言之切乃有所不得已耳況此楊墨之當距非獨予一人之責也使人能?為言論以斥其為我兼愛之非是其學雖未及三聖然已得其道法而紹其心傳即禹周孔子之徒也是知辟邪衛正人人皆有其責何疑於予之好辯哉甚矣外人之不諒也蓋異端之害聖道者楊墨為甚以其無父無君害人心術所關最大也使非孟子深惡而痛絶之則為禍於後世者尚可言耶自有此辯而邪正之分遂不可掩以此主持世教則緻治無難而可以嫓美於三聖矣 匡章曰陳仲子豈不誠亷士哉居於陵三日不食耳無聞目無見也井上有李螬食實者過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後耳有聞目有見孟子曰於齊國之士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雖然仲子惡能廉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黃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與抑亦盜跖之所築與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與抑亦盜跖之所樹與是未可知也 此一章書見矯俗不可以為亷也齊人有匡章者問於孟子曰論人之品以亷為貴然今世之人或飾其名而無其實或勉強一時而不能持久此皆不可謂之廉也如我齊國之有陳仲子者豈不真為亷潔之士哉夫仲子生於富貴之家乃能以淡薄自守其所居者則於陵鄉僻之地也嘗至於三日不食而耳不能聞目不能見焉其窮困如此然未嘗求食於人也适井上有李螬食其實者業已過半在他人視之亦惟遺棄之耳而仲子乃匍匐而往取而食之彼當饑疲之後凡三咽而後耳複有聞目複有見此其所居所食乃人之所不能堪也而其心不為稍易非真亷其孰能之哉孟子因而曉之曰當今齊國之士大約皆富貴功利中人耳仲子處污濁之世而竟不為流俗所染如手小指之中有一大指吾必以仲子為齊國之巨擘焉雖然仲子所處固人所難然亦不必為此不近人情之事以失聖賢中正之道也我思仲子亦惡能遂其亷哉若充仲子之操其矯情絶俗亦必窒礙難行必如蚯蚓之無求於人而後可然仲子亦人耳豈能如蚯蚓耶夫蚓之上而食者非猶夫人之食也惟槁壤之土下而飲者非猶夫人之飲也惟黃泉之水今仲子居必以室而食必以粟則不能不有資於人也可知矣此其所自來亦安能計其義與否耶從來最亷者莫如伯夷最貪者莫如盜跖今仲子所居之室果亷如伯夷之所築與抑貪如盜跖之所築與所食之粟果亷如伯夷之所種與抑貪如盜跖之所種與是義與不義總不可知也今仲子既不能無居無室而所居所食者又不能必其所自來若仲子者亦惡能自成其亷哉如欲成仲子之亷殆必如蚓而後可也 曰是何傷哉彼身織屦妻辟纑以易之也曰仲子齊之世家也兄戴蓋祿萬锺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辟兄離母處於於陵他日歸則有饋其兄生鵝者已頻顣曰惡用是鶃鶃者為哉他日其母殺是鵝也與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鶃鶃之肉也出而哇之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弗居以於陵則居之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者也 此三節書是言人不可以小節妨大倫也匡章曰仲子之居與食雖不必盡出於伯夷然亦何傷其為亷哉今仲子之居食乃親身織屦其妻辟纑以易之者夫豈不義而取諸人者耶孟子因曉之曰吾謂仲子之惡能亷正以仲子不必如此耳蓋仲子非素貧賤乃齊國之簪纓世家也其兄名戴者食采地於蓋邑其祿萬鐘即與其兄同居而食非不義也乃仲子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而不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因遠避其兄以緻離失其母居於於陵彼亦謂以義自處而不知母子兄弟之大倫已失矣嘗聞其他日歸也偶有饋其兄生鵝者亦不過交際之常禮乃仲子則頻顣而不悅曰惡用是鶃鶃不義之物為哉及他日又歸其母以愛子之心殺是鵝以食之适其兄自外至因與之言曰爾之所食者即向所謂鶃鶃之肉也仲子聞兄之言竟出而哇之其矯情如此較之聖賢之道不違親不絶俗者為何如乎且就其居與食而言之以母食為不義而不食是天下無複可食者乃於妻辟纑以易者則食之以兄之居為不義而不居是天下無複可居者乃於於陵則居之一身而清濁互參一家而棄取靡定是尚為能充其不居不食之類乎不能充其類又焉能充其操殆必如蚓之無求自足而後能充滿其不居不食之操也彼仲子亦人耳豈能遂如蚓也哉吾之所謂惡能亷者蓋以此也可見君子處世自有中道惟義所在而己若欲成一己之小節而棄天下之大倫則凡?理害義欺世盜名者将無所不至此主持風教者不可不辨也 日講四書解義卷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