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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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部,四書類,日講四書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四書解義卷五 論語【上之二】 裡仁第四 子曰裡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 此一章書見擇居亦必處仁也孔子曰凡人居處必擇其裡二十五家為一裡裡之中習俗仁厚孝友睦婣任恤之風行於鄉裡間是為裡之至美者有識者擇居於此熏陶漸染可以成其德賙恤保愛可以全其生若擇之而不處於仁裡則美惡不辨昧其是非之本心矣焉得為知乎甚矣人之不可不居仁也夫仁道至大一裡為然天下亦皆然誠能廣仁之化使天下處處皆仁裡則道德一而風俗同太和之氣在宇宙間豈不更美乎哉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此一章書是欲人存其本心之仁而不為外境所奪也孔子曰仁為本心之德純然天理非外物所能奪若不仁之人私欲锢蔽失其本心中無所主而外物得以移之使處貧賤窮困之境或一時猶能強制久之則為窮困所廹必至苟且放蕩而不能自守不可以久處約使處富貴安逸之地或一時猶能矯持久之則為富貴所溺必至驕奢淫縱而不能自守不可以長處樂惟仁者心與仁為一純乎天理不待勉強安其仁而無适不然不以約樂繋於心也知者心未能即與仁為一而中有定見深知笃好孶孶求得利於仁而不易所守不以約樂移其念也此其所存皆天理物欲不以累其心雖處約樂之久亦豈為之動哉蓋聖賢為仁必先在境遇上持守得定彼不仁者可以為戒若夫中心安仁者天下一人而已惟知者之利仁為自明而誠之學從此用功由利而得安庶幾本心無失而窮通不以為累矣 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此一章書言仁人之心公而情正也孔子曰好惡之心人皆有之但稍有私心則所發便不能當理好非所好惡非所惡不可謂之能好能惡也惟仁者之心渾然天理廓然大公絶無一毫私意見人之善則好之好其所當好也好得其正乃為能好人見人之惡則惡之惡其所當惡也惡得其正乃為能惡人好人惡人惟仁者能之蓋由其心公所以其情正也夫好惡之為用甚大親賢遠奸信賞必罰皆由好惡一念措之施為惟純其心於仁則喜怒無偏而好惡自當無私好無私惡王道之所以大中至正也 子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 此一章書是孔子勉人志仁也孔子曰天理人欲不容并立人心亦無兩用志於此必遺於彼故人特患無志耳誠能使心之所向專在於仁其思慮所至孶孶存天理遏人欲則趨向堅定惟有天理之公而必不入於人欲之私矣方志仁時便無為惡之事也可見求仁必先立志所志既定則一念無惡至於念念無惡省察愈精存養愈熟雖天行之健安土之敦皆從立志時始矣 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 此一章書是孔子言君子為仁無時無處而不用其力也孔子曰順逆之數在天而取舍之分在我且如富與貴是人人之所願欲者欲之則思處之矣然而有義存焉不可不審苟道理不當得富貴而偶得之非義也見利思義者決然辭之而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人之所厭惡者惡之則思去之矣然而有命存焉不可不安苟道理不當得貧賤而偶得之是命也樂天知命者決然受之而不去也此非君子其孰能之蓋君子之所以名為君子者以其體仁耳若貪富貴厭貧賤是徇欲喪理舍去此仁矣何以成其為君子之名乎故君子必不去仁者也其不去仁也不但富貴貧賤之間也即終食之間須臾耳念念在仁無有違背雖當造次之時急遽苟且其心必在於是雖當颠沛之際傾覆流離其心必在於是君子之不去仁如此然則為仁者取舍之分當明存養之功當密無時無處而不用其力乃可以為君子矣 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此一章書是孔子望人用力於仁之意孔子曰仁之當好不仁之當惡誰不知之然我未嘗見好仁者惡不仁者蓋我所謂好仁者非泛泛然好之也真知仁之可好而好之極其笃舉天下可好之物無可以加之方是好仁我所謂惡不仁者非泛泛然惡之也其為仁也惟恐不仁之為害而惡之極其深不使一毫不仁之事及於其身方是惡不仁此成德之事難得而見之也然為仁在我欲之即至若有人焉一旦奮然用其力於仁精以察理而守之以剛嚴以辨私而遏之以斷則志之所至氣亦至焉我未見有心欲進而力不足以副之者蓋人氣禀不同或亦有此昏弱之甚者既用其力矣而力有不足中道而廢但我未之見耳夫成德既難其人而學者複甘於自棄聖人反覆歎息其責人也深而望人也切矣 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此一章書是孔子論觀人心術之法孔子曰凡人心術之邪正難知而行事之差失易見即差失之中而邪正自分焉君子存心寛厚倘有過失必是過於寛厚小人存心刻薄其為過失必是過於刻薄其黨類各自不同觀人者不可以為過而概視之也觀其過於寛厚知為忠恕之君子觀其過於刻薄知為殘忍之小人忠恕仁也殘忍不仁也觀忠恕之過異於殘忍不即此可以知仁哉此可見觀人之法無過者不可苛求有過者不可輕棄當察其心術何如耳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此一章書是孔子甚言道之不可不聞也孔子曰人之生也皆有日用常行之道如為人子即有孝之道為人臣即有忠之道所宜講求體認者也若不聞此道則生也有愧死亦有恨故平日間用心講求竭力體認一旦豁然貫通雖夕死亦可以無遺憾矣甚矣道之不可不聞也然不學不知道欲聞道者當以務學為急 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此一章書是孔子論士之識趣不可不高也孔子曰為學之士有志於斯道宜其斯道以外之物皆不足以動其心矣而乃以衣服飲食之不美為愧恥則是羞貧賤慕富貴其識趣之卑陋甚矣與之論道其於性分可樂之事必且茫然豈足與議哉顔子一箪食一瓢飲不改其樂子路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此真能志於道者也士當如是矣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适也無莫也義之與比此一章書是言君子精義之學也孔子曰天下有至當之理處天下事者必不可任一己之私是故有意主於必為雖或不可為而猶為之者謂之适意主於必不為雖或可以為而猶不為者謂之莫二者但偏執己見於以處天下事必有害矣惟君子之於天下也未嘗主於必為而無适也未嘗主於必不為而無莫也是非可否一斷之以當然之義義之所在坦然無私?然無疑既不至於輕率而敗事亦不至於拘滞而不通是謂義之與比天下所以賴有君子也然精義之學若非講究於平日焉能泛應於臨時有天下之責者所宜自審也 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此一章書是言君子小人心術之别也孔子曰人各有所懷而人品之不同即於此見之君子之所懷者在固有之德本體惟恐其或昧分量惟恐其或虧蓋有戒慎恐懼而不自寛者矣至於小人之所懷者在乎土不知德之可行而沾沾於自适之處何其圖安而不能遷也君子之所懷者在朝廷之刑閑居惟恐其縱肆舉動惟恐其隕越蓋有淡泊寜靜而不妄營者矣至於小人之所懷者在於惠不知刑之可畏而孶孶於自利之謀何其貪營而不知厭也是知懷德則無所為而為善懷刑則有所憚而不為惡此君子之所以日進於高明也若懷土則已得而吝於己懷惠則未得而求諸人此小人之所以日入於卑陋也思念之間可不慎哉 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 此一章書是醒趨利者之甚無益也孔子曰人能好義居心淡泊處事公平則人皆悅服而身自安榮乃有人焉念念事事惟利是循夫我之所愛亦人之所惜利既專之於己害必歸之於人将見與争利者必不能怡然以受即不與同利者亦莫不聞聲而共忿矣寜不多怨也乎然則放利者本為身謀為家計非以招怨也而怨實自此生於身家何益哉故善言利者亦惟求之義而已矣 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此一章書是言為國者當敦禮教之實也孔子曰禮也者治天下之具也而儀文節目之中實出於恭敬謙遜之意謂之讓為人君者能以禮讓為國或修之一身以示之标凖或昭之制度以防其僭慢則禮教既足以訓俗誠意又足以感人将見綱紀可正而風俗可淳其於治國乎何難之有若不能以禮讓為國外雖極其文飾而中則鮮有實心即曰行禮已失禮之實矣如禮何哉禮既不可行而欲其治國不亦難乎可見禮之原出於讓而讓之儀即為禮先王所以緣情而制宜天下所以一道而同風皆在乎此為國者當急務也 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此一章書是示人以反求諸己之學也孔子曰人不能無所患然舍己而求人則失之矣如位者人之所欲也不得其位而患之者常人之情也殊不知朝廷之位取之有道得之有命雖患豈能必得哉故不患無位而當患所以立乎其位者緻君澤民之事一皆講求於身心庶無屍位之诮也名者人之所慕也人不知我而患之者常人之情也殊不知令聞之着發之有原緻之有漸雖患豈能必至哉故不患莫己知而當求為可知之實也明善成身之要一皆無忝於幽獨庶無虛譽之恥也夫患所以立非以觑位求為可知非以沽名君子為己之學重此而輕彼者正以屍位之诮與虛譽之恥有百倍於無位無名也不然有為而為亦奚足貴哉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此一章書是聖賢心學之傳也曾子平日學問主於誠身随事精察而力行之功力既已深矣故孔子直呼其名而告之曰參乎爾亦知吾道乎吾道統乎天地萬物雖精粗大小本末内外條理各殊其實總是一理貫通萬事自然施之各當應之不窮曾子聞孔子此語不待辨問直應之曰唯蓋其學力獨到為能深契其旨其餘門人俱未能解故孔子既出門人私問於曾子曰所謂一貫者何謂也曾子答曰夫子之道無他忠恕而已矣至誠旡妄無一毫不自盡之心所謂忠也推己心以及人曲當周詳各從其願所謂恕也蓋忠為體具於一心恕為用通乎萬理一以貫之之實不過如是豈更有他說哉夫虞帝傳心以精一為旨孔門傳道以一貫為宗聖功王道其緻一也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此一章書是以心術辨人品也孔子曰人之心術各有專向大約不過義利二者而已君子小人實於此辨焉君子循乎天理其生平見識隻在義上看得精微透徹故其立身行已大而進退行藏小而取與辭受總是向義上行去以至從權逹變亦無非委曲以成其是蓋君子之心惟知有義舍義之外一切不足動其心矣小人徇乎人欲其朝夕圖維隻在利上見得纎悉分明故其處心積慮上而貪爵戀位下而全軀肥家無非為利上起見甚至沽名幹譽亦不過假托以營其私蓋小人之心惟知有利舍利之外一切不足動其心矣君子小人所喻不同如此先儒謂學者莫先於義利之辨誠以義利者在一人為公私邪正之關在天下為世道人心之系不可不慎擇而深辨之也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内自省也 此一章書是示人以反身之學也孔子曰人心之明於人之賢不賢未有不較然者至於己之賢不賢反不加檢點豈是為己之學今有人於此如為有德之賢人我一見之豈不中心羨之然徒羨之而不反求之身究於己身何益必皇皇焉思所以齊之我如何砥砺而後可比彼之學問如何操持而後可比彼之品行黾勉奮發有刻刻不能自已者是之謂見賢思齊焉有人於此如為不賢之人我一見之豈不中心惡之然徒惡之而不反問之心則於己身何補必切切焉省之於内我之所為萬一如彼改之不可不速即我之所為未必如彼戒之不可不嚴提撕警覺有時時不能自安者是之謂見不賢而内自省也書曰德無常師主善為師修己用人之法俱當於此留意焉 子曰事父母幾谏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此一章書是言人子成親之孝也孔子曰人之事親凡事固以承順為孝然當父母有過失之時若惟事順從不行谏诤是陷親於有過若直言面诤又恐傷親之心故有一進谏之道不但容色必當婉順或微詞以諷或乘閑而導委曲轉移不令人知務使父母樂從而後已是謂之幾谏惟其幾谏刻刻從隐微之處體貼親心不待形於聲色但窺其志意未肯聼從便有局蹐不自安之意更加敬謹依舊幾谏冀親悔悟而不敢微有違拂萬一親心蔽锢或加之責備勞苦之事隻自念己之誠意不能感動父母豈敢憚勞有一毫怨咎之心總是人子深愛其親曲折懇摯始終幾谏如此稽古帝王惟大舜能之萬世所當取法也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