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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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安於為惡其於此等之語平日固已自其口出而無慚矣又何待吾之鋪陳又豈複畏吾之闵惜而遂幡然懲創耶愚又以為不然夫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況淫泆之行所謂不可對人言者今市井小人至不才也有與之語而道其宣淫之狀指其行淫之地則未有不面赤慚恧者未聞其揚言於人曰我能奸我善淫也且夫人之為惡也禁之使不得為不若愧之而使自知其不可為此鋪張揄揚之中所以為闵惜懲創之至也或又曰文公嘗言雅者二雅是也鄭者缁衣以下二十二篇是也衛者?鄘衛三十九篇是也桑間衛之一篇桑中是也二南雅頌祭祀朝聘之樂也鄭衛桑濮裡巷狹邪之曲也夫子於鄭衛蓋深絶其聲於樂以為法而嚴立其辭於詩以為戒今乃欲諱其鄭衛桑濮之實而文以雅樂之名又欲從而奏之宗廟朝廷則未知其将以薦之何等之鬼神用之何等之賓客乎愚又以為不然左傳季劄來聘請觀周樂而所歌者?鄘衛鄭皆在焉則諸國風固皆雅樂也使其為裡巷狹邪之曲則周樂安得有之而魯之樂工亦安得而歌異國淫邪之詩乎嘗觀儀禮左傳所載古人歌詩合樂之意多有不可曉者關雎鵲巢後妃夫人之詩也而鄉飲酒燕禮歌之采蘋采繁大夫妻主祭之詩也而射禮歌之肆夏繁遏渠宗廟配天之詩也而天子享元侯歌之文王大明緜文王興周之詩也而兩君相見歌之以是觀之其歌詩之用與詩人作詩之本意蓋有判然不相合者則烏知鄭衛之詩不可用之燕享之際乎左傳載列國聘享賦詩固多斷章取義然其大不倫者亦以來賢士大夫之诮如伯有賦鹑之奔奔楚令尹圍賦大明及穆叔不拜肆夏甯武子不答彤弓之類是也然鄭伯如晉子展賦将仲子鄭伯享趙孟子太叔賦野有蔓草鄭六卿餞韓宣子子齹賦野有蔓草子太叔賦褰裳子遊賦風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蘀兮此六詩皆文公所斥以為淫奔之人所作也然皆見善於叔向趙武韓起而不聞被譏乃知鄭衛之詩未嘗不施之燕享而此六詩之訓诂當如序者之說不當如文公之說也或曰序者之說固有鄙淺附會居然可見者先儒議之非一人矣而子信之何耶曰愚之所謂不可廢者謂詩之所不言而賴序以明者耳若詩之所已言序雖工不讀可也況其鄙淺附會者乎蓋作序之人或以為孔子或以為子夏或以為國史皆無明文可考然鄭氏謂毛公始分寘諸篇之首則自漢以前經師傳授其去作詩之時未甚遠也千載而下學者當遵守考索以求詩人之意而得其庶幾固不當因一語之贅疣一詞之淺陋而欲一切廢之鑿空揣摩而為之訓釋也或曰文公之於詩序其見於經傳信而有徵者則從之如碩人載馳清人鸱鴞之類是也其可疑者亦未嘗盡斷以臆說固有援他書以證其謬者曰是則然矣然愚之所以不能無議者則以其惡序之意太過而所援引指摘似未能盡出於公平而當人心也夫關雎韓詩以為衰周刺詩也賓之初筵韓詩以為飲酒悔過也是皆與毛序反者也而韓詩說關雎則違夫子不淫不傷之訓是決不可從者也初筵之詩夫子未有論說也則诋毛而從韓夫一韓詩也初筵之序可信而關雎之序獨不可信乎?之柏舟毛序以為仁人不遇也文公斷以為婦人之作而引列女傳為證非臆說矣然列女傳出於劉向向論恭顯封事引憂心悄悄愠于羣小之詩而繼之曰小人成羣誠足愠也是正與毛序合矣夫一劉向也豈列女傳可信而封事獨不可信乎此愚所以疑文公惡序之意太過而援引指摘似未盡當也夫本之孔孟之說以為凖參之古今諸儒之論以為衡則詩序之不可廢也審矣愚豈好為異論哉 虞惇按詩序之作說者不同以為子夏所作者家語王肅之說也以大序為子夏作小序毛公潤益者鄭康成之說也以為當時國史所題者二程先生之說也以首句為孔氏之舊而其下為毛公衛宏集録者蘇氏之說也唯範蔚宗後漢書雲衛宏作毛詩序鄭夾漈因之而朱子力主其說複着詩序辨以極诋其妄由今觀之謂詩序為子夏作固未敢定謂詩序為衛宏作則決知其不然也蓋詩序自毛公前已有之自毛公始分以寘諸篇之首則其非宏作可知衛宏與康成時世畧先後如序果宏作康成大儒豈有不知而漫以為子夏之理梁蕭統文選載毛詩序自關雎後妃之德也至是關雎之義也世所稱大序小序合為一篇題曰蔔子夏則其為子夏作無疑其諸篇之序首句以下容或有毛公及衛宏所附益者大約隋經籍志與康成之說得之蘇頴濱詩傳止録序之首句而盡去其餘其說亦未盡當蓋序有首句意未盡而下文申說者如芣苢為婦人樂有子蒹葭為未能用周禮棠棣為闵管蔡失道小弁為太子之傅作之類如但存首句則於情事不明雖其間支離煩贅之說或有之終未可舉一而廢百也至朱子則直謂序之首句已不得詩人之本意而肆為妄說此又□讕诋誣之語未敢以為信然矣 讀詩質疑卷首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