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正讀書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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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浚恒,貞兇,無攸利。

    《象傳》:浚恒之兇,始求深也。

    (《周易》)王秋山曰:“初六質柔而志剛。

    質柔故昧于遠見;志剛故欲速不達。

    非急暴而不能恒,則必苟且而不可恒。

    ”(《易解》) 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貞吝。

    《象傳》:不恒其德,無所容也。

    (《周易》)郭白雲曰:“過中則不恒,不恒則日入于小人域。

    ”項平甫曰:“無所容者,動靜皆不可也。

    ”觀彖:行無常度,則己不安;事無常法,則物不順。

    (《易解》) 上六:振恒,兇。

    《象傳》:振恒在上,大無功也。

    (《周易》)呂東萊曰:“立天下之大功,必悠久膠固,然後能成。

    若振動躁擾,暫作易辍,安能成功?”(《易解》) 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

    (《周易》)何元子曰:“艮其背,主靜之功,學者之事也。

    人之精神,盡在于面,不在于背,故聖人教之以艮其背,此求止法也。

    使面之所向,一如其背,則應用交錯,擾擾萬端,未始不寂然矣。

    然而其初未能也,必自艮背而入。

    ”(《易解》)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厲,薰心。

    《象傳》:艮其限,危薰心也。

    (《周易》)何元子曰:“震性好動,而欲限之使不動,然好動之性,終在妄想坐馳,纡轸内熱,薰灼其心。

    ”(《易解》) 六四:艮其身,無咎。

    《象傳》:艮其身,止諸躬也。

    (《周易》)徐進齋曰:“六四當心位,不言心者,心不可見。

    身者,心之區宇也,身止則知心得其所矣。

    ”(《易解》) 兼山,艮。

    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周易》)董氏曰:“兩山并立,不相往來,此止之象。

    ”(《易解》)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大學》)止者,所當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則志有定向。

    靜,謂心不妄動。

    安,謂所處而安。

    慮,謂處事精詳。

    得,謂得其所。

    (《朱子章句》) 緻知在格物。

    (《大學》)程子曰:“格物非欲盡窮天下之物,但于一事上窮盡,其他可以類推。

    ”《朱子語類》:“格物緻知,須是大進一番,方始有益。

    若能于大處攻得破,見那許多零星的,隻是這一個道理,方是快活。

    痛理會一番,如血戰相似,然後涵養将去。

    小立課程,大作功夫。

    須是一棒一條痕,一掴一掌血。

    此心入在裡面,與他猛滾一番,方是透徹。

    十事格得九事通透,一事未通透不妨;一事隻格得九分,一分不透最不可。

    凡是不可著個‘且’字,其病甚多。

    這一件事理會未透,又理會第二件,第二件又理會未得,又理會第三件,恁地終身,不得長進。

    欲養其知者,惟寡欲而已。

    寡欲則無紛擾之雜而知益明;無變遷之患而得益固。

    窮理以虛心靜慮為本。

    李延平先生曰:“為學之初,且當常存此心,勿為他事所勝。

    凡遇一事,即當且就此事反複推尋,以究其理。

    待此一事融釋脫落,然後循序少進,而别窮一事。

    如此既久,積累之多,胸中自當有灑然處,非言語文字之所及也。

     欲速則不達。

    (《論語》)譬如十日之程,一二日就要到,必敝車馬傷足,而反不得到矣,故曰“不達”。

    (《存疑》) 其進銳者,其退速。

    (《孟子》)“進銳退速”,其病正在意氣方盛之時,已有易衰之勢,不待意氣已衰之後,始見其失也。

    (朱子)“進銳”如何反“退速”?蓋“進銳”不是真心求進,隻是個浮氣,這個浮氣最不可耐久。

    (《翼注》) 思之思之,又重思之。

    思之不得,鬼神将告之。

    (《管子》)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河。

    骐骥一躍,不能十步;驽馬十駕,則亦及之,功在不舍。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無所寄托者,用心躁也。

    是故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之事者,無赫赫之功。

    行衢道者不至,事兩君者不容。

    目不兩視而明,耳不兩聽而聰。

    蛇無足而飛,梧鼠五技而窮。

    《詩》曰:“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

    故君子結于一也。

    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為美也,故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者以持養之。

    使目非是無欲見也,使耳非是無欲聞也,使口非是無欲言也,使心非是無欲慮也。

    (《荀子勸學篇》) 将以窮無窮、逐無極與?其折骨、絕筋,終身不可以相及也;将有所止之,則千裡雖遠,亦或遲、或速、或先、或後,胡為乎其不可以相及也?跬步不休,跛鼈千裡,一進一退,一左一右,六骥不緻。

    彼人之才性之相懸也,豈若跛鼈之與六骥足哉?然而跛鼈緻之,六骥不緻,是無他故焉,或為之,或不為之耳!道雖迩,不行不至;事雖小,不為不成。

    其為人也多暇日者,其出入不遠矣。

    (《荀子修身篇》) 今夫弈之為數,小數也,不專心緻志,則不得也。

    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

    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專心緻志,惟弈秋之為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鹄将至,思援弓繳而射之,雖與之俱學,弗若之矣。

    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

    (《孟子》) 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

    (《孟子》) 先生口不絕吟于六藝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鈎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沉浸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

    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诰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誇,《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雲相如,同工異曲。

    (韓文) 愈于進士中粗為知讀經書者,一來應舉,事随日生,雖欲加功,竟無其暇。

    遊從之類,相熟相同,不教不學,悶然不見己缺,日失月亡,以至于老,所謂無以自别于常人者。

    每逢學士真儒,歎息跼蹐,愧生于中,顔變于外,不複自比于人。

    (韓文) 陽亢宗好學,貧不能得書,求隸集賢院,竊院書讀之,晝夜不出戶六年,學無不通。

    (《順宗實錄》) 君少不喜書,年已壯,猶不知書,始大發憤,謝其素所往來少年,閉戶讀書、為文詞。

    歲餘舉進士再不中,退而歎曰:“此不足為吾學也。

    ”悉取所為文數百篇焚之,益閉戶讀書,絕筆不為文辭者五六年,涵蓄充溢,抑而不發,久之慨然曰:“可矣!”由是下筆,頃刻數千言,其縱橫上下,出入馳驟,必造于深微而後止。

    蓋其禀之厚,故發也遲;志也悫,故得之精。

    自來京師,一時學者皆尊其賢,學其文以為師法。

    以其父子俱知名,故号“老蘇”以别之。

    (歐公《蘇明允墓志》) 學必量力,量力故能久。

    (邵子《皇極經世外篇》) 不必計較迫切,但措其心于中和平正之地,而深以義理灌溉培養之,自然日有進益。

    不然,則存養講習之功,未及一二,而疑悔勞殆之病,已奪其千百矣。

    讀書隻且立下一個簡易可常的課程,日日依此積累工夫,不要就生疑慮,既要如此,又要如彼,枉費思慮言語,下梢無到頭處。

    昔人所謂多歧亡羊者,不可不戒也。

    (朱子) 三哥年長,不可自比兒童,虛度時日。

    逐日早起,依本點《禮記》、《左傳》各二百字,參以釋文,正其音讀,俨然端坐,各誦百遍。

    訖,誦《孟子》三二十遍,熟複玩味。

    訖,看史數版(不過五六),反複數遍(文詞通暢,議論精密處,誦數過為佳)。

    大抵所讀經史,切要反複精詳,方能漸見旨趣。

    誦之宜舒緩不迫,字字分明。

    更須端莊正坐,如對聖賢,則心定而義理易究。

    不可貪多務廣,涉獵鹵莽,看過了便謂已通,小有疑處,即便思索,思索不通,即置小冊子,逐日鈔記,以時省閱,俟歸日逐一會理,切不可含糊護短,恥于咨問,而終身受此黯暗以自欺也。

    又置簿記逐日所誦說起止,以俟歸日稽考。

    起居坐立,務要端莊,不可傾倚,恐至昏怠;出入步趨,務要凝重,不可輕以害德性。

    以謙遜自牧,以和敬待人。

    凡事切須謹饬,無故不須出入。

    少說閑話,恐廢光陰;勿觀雜書,恐分精力。

    早晚頻自點檢所習之業,每旬休日,将一旬内書溫習數過,勿令心少有放佚,則自然漸近道理,講習易明矣。

    (朱子) 看《大學》須是更将大段分作小段,字字句句,不可容易放過。

    常時暗誦默記,反複研究。

    未上口時,須教上口;未通透時,須教通透;已通透後,便要純熟,直待不思索時,此意常在心胸之間,驅遣不去方是。

    此一段了,又換一段看。

    令如此數段之後,心安理熟,覺工夫省力時,便漸得力也。

    近日看得朋友間病痛尤更親切,都是貪多務廣,匆遽涉獵。

    所以凡事草率粗淺,本欲多知多能,下梢一事不知,一事不能;本欲速成,反成虛度歲月。

    但能反此,如前所雲,試用歲月之功,當自見其益矣。

    (朱子) 讀書之法,須是從頭至尾逐句玩味。

    看上字時,如不知有下字;看前句時,如不知有後句。

    看得都通透了,又卻從頭看此一段,令其首尾通貫。

    然方其看此段時,亦不知有後段也。

    如此漸進,庶幾心與理會,自然浃洽,非惟會得聖賢言語意脈不差,且是自己分上身心義理,日見純熟。

    若隻如此匆匆檢閱一過,便可随意穿鑿,排布硬說,則不惟錯會了經意,于己分上亦有何幹涉邪?且如看此幅紙書,都不行頭直下看至行尾,便隻作旁行橫讀将去,成何文理?可試以此思之,其得與失,亦不難見也。

    (朱子) 雜然進之而不由其序,譬如以枵然之腹,入酒食之肆,見其肥羹大、餅餌脍脯,雜然于前,遂欲左拿右攫,盡納于口,快嚼而亟吞之,豈不撐腸拄腹,而果然一飽哉?然未嘗一知其味,則不知向之所食者果何物也。

    (朱子) 須是且看一書,一日隻看一兩段,俟其通透浃洽,然後可漸次而進也。

    (朱子) 與長子受之曰:大抵隻是“勤”、“謹”二字,循之而上有無限好事,吾雖未敢言,而竊為汝願之;反之而下有無限不好事,吾雖不欲言,而未免為汝憂之也。

    蓋汝若好學,在家足可讀書作文、講明義理,不待遠離膝下、千裡從師。

    汝既不能如此,即是自不好學,已無可望之理。

    然今遣汝者,恐汝在家汨于俗務,不得專意。

    又父子之間,不得晝夜督責,及無朋友聞見,故令汝一行。

    汝若到彼,能奮然有為,力改故習,一味勤謹,則吾猶有望。

    不然,則徒勞費,隻與在家一般,他日歸來,又隻是舊時伎倆人物,不知汝将何面目歸見父母、親戚、鄉黨、故舊耶?念之念之,“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

    ”在此一行,千萬努力。

    (朱子) 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後可以有得爾。

    至于文義有疑,衆說紛錯,則亦虛心靜慮,勿遽取舍于其間,先使一說自為一說,而随其意之所之,以驗其通塞,則其尤無義理者,不待觀于他說而先自屈矣。

    複以衆說互相诘難,而求其理之所安,以考其是非,則似是而非者,亦将奪于公論而無以立矣。

    大抵徐行卻立,處靜觀動,“如攻堅木,先其易者,而後其節目”,如解亂繩,有所不通,而徐理之,此讀書之法也。

    (朱子) 讀《詩》正在于吟詠諷誦,觀其委曲折旋之意,如吾自作此詩,自然足以感發善心。

    今公讀《詩》,隻是将己意去包籠他,如做時文相似,中間之意,盡不曾理會得,濟得甚事。

    若如此看,隻一日便可觀盡,何用逐日隻捱得數章,而又不曾透徹耶”且如人入城郭,須是逐街坊裡巷、屋廬台榭、車馬人物,一一看過方是。

    今公等隻是外面望見城是如此,便說我都知得了。

    (朱子) 大凡讀書多在諷誦中見義理,況《詩》又全在諷誦之功,所謂“清廟之瑟,一唱而三歎”,一人唱之,三人和之,方有意思。

    如今詩曲若隻讀過,也無意思,須是歌唱起來,方見好處。

    因說讀書須是有自得處,到自得處說與人也不得。

    如熹舊讀“仲氏任隻,其心塞淵。

    終溫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勖寡人”,“既破我斧,又缺我,周公東征,四國是皇。

    哀我人斯,亦孔之将”,伊尹曰:“先王肇修人紀,從谏弗,先民時若。

    居上克明,為下克忠。

    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以至于有萬邦,茲惟艱哉”,如此等處,直為之廢卷慨想而不能已。

    覺得朋友間看文字,難得這般意思。

    熹二十歲前後,已看得書大意如此,如今但較精密。

    日月易得,匆匆過了五十來年。

    (朱子) 以我觀書,處處得益;以書博我,釋卷而茫然。

    (朱子) 昔陳烈先生苦無記性,一日讀《孟子》,至“求其放心”一章,曰:“我放心未收,如何讀書能記?”乃獨處一室,靜坐月餘,自此讀書無遺。

    (朱子) 張敬夫嘗言平生所見王荊公書,皆如大忙中寫,不知公安得有如許忙事。

    此雖戲言,然實切中其病。

    今觀此卷,因省平日得見韓公書迹,雖親戚卑幼,亦皆端嚴謹重,略與此同,未嘗一筆作行草勢,蓋其胸中安靜詳密,雍容和豫,故無頃刻忙時,亦無纖芥忙意,與荊公之躁擾急迫正相反也。

    書劄細事,而于人之德性,其相關有如此者。

    (朱子) 學不能推究事理,隻是心粗。

    (張子《經學理窟》) 觀書必總其言,而求作者之意。

    (張子《經學理窟》) 讀書少,則無由考校得義精。

    蓋書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

    讀書則此心常在,不讀書則終看義理不見。

    書須成誦。

    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

    不記則思不起,但通貫得大原後,書亦易記。

    所以觀書者釋己之疑,明己之未達,每見每知所益,則學進矣。

    于不疑處有疑,方是進矣。

    (張子《經學理窟》) 常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絆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數次,己亦了此文義,二益也;對之必正衣冠,尊瞻視,三益也;嘗以因己而壞人之才,以為之憂,則不敢惰,四益也。

    (張子《經學理窟》) 義理有疑,則濯去舊見,以來新意。

    心中苟有所開,即便劄記,不思則還塞之矣,更須得朋友之助。

    (張子《經學理窟》) 河出昆侖墟,雖其本原高遠矣,然渠并千七百,然後能經營中國而達于四海。

    願足下思四海之士以為友,增益其所不能,毋欲速化而已。

    (黃山谷) 古人有言曰:“并敵一向,千裡殺将。

    ”要須心地收汗馬之功,讀書乃有味。

    棄書冊而遊息時,書味猶在心中。

    久之乃見古人用心處如此,則盡心一兩書,其餘如破竹數節,皆迎刃而解也。

    (黃山谷) 《左傳》、《前漢》讀得徹否?書不用求多,但要涓涓不廢。

    江出岷山,源若口,及其至于楚國,橫絕千裡,非方舟不可濟,惟其有源而不息,受下流多故也。

    既無人講勸,但焚香正坐靜想見古人,自當心源開發,日勝進也。

    (黃山谷) 凡讀書法要以經為主,經術深邃則觀史,易知人之賢不肖,遇事得失,易以明矣。

    又讀書先務精而不務博,有餘力乃能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