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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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曰孔子曰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孔子蓋以為一言而喪邦者此言也民旣盡順我而不違我樂則樂矣不幾于遊盤無度以亡其國如夏大康乎此言為善蓋常人之情莫不樂人之順己而惡人之拂己惟以人之若己為多盤則是人之責己者在常人之情蓋多不樂于此矣故自己而責人者未足為艱人以逆耳之言而責己己能受之如水之流而不以為忤此實常情之至難也今我之為此役也蹇叔百裡奚之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孟明西乞白乙之謀謀之不臧則具是依此蓋以若己為多盤而不能以受責如流為艱旣取禍敗于前矣而思有以轉禍為福易危為安則我心之憂惟恐日月逾邁難得易失若不複反雖欲悔之而無所及也是以深咎其聽言之不審謂我之始欲背鄭人汜南之盟也誠有所疑忌于鄭而不信之故欲潛師以襲之勇于利而不顧其害彼老成之人執古義而為我謀者如百裡奚蹇叔可謂善矣我則以為未能成就我之所忌而違之其新進小生之昧于古義而指今事以為我謀如孟明西乞白乙之徒可謂不善矣我雖知其未必有成功而僥幸于萬一也故姑将以為親而從之是以自取殽陵之敗夫旣喪師之禍至于此極秦之社稷亦已危矣而尚未至于為敵國外患之所乗者蓋以襲鄭之役雖不從老成人之謀而其他為治之道尚能詢于黃髪而用之是以無所愆過兵雖敗而國不搖也案左氏傳僖十三年晉薦饑使乞籴于秦秦伯謂百裡奚與諸乎對曰天災流行國家代有救災恤鄰道也行道有福于是防豹在秦請伐晉秦伯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于是輸粟于晉夫防豹之請伐晉無以異于杞子之請襲鄭也百裡奚欲與之粟無以異于蹇叔之以襲鄭為不可也穆公卒從百裡奚而不從防豹則知其平日之謀國詢于黃髪而違新進小生之謀者亦多矣一昧于襲鄭之舉遂取敗衂故誠有悔于是而欲改過遷善卒用黃髪之言以為善後之計焉良士之番然而老者雖旅力旣已愆過我庶幾欲有此人而用之至于仡仡然壯勇之夫雖能射禦而不有違失我庶幾踈而逺之不欲用此人也仡仡勇夫尚且不欲而況于截截利口捷給之善谝言者能變亂是非利害之實使君子囬心而易辭我何暇複多有之哉其所謂番番良士旅力旣愆者蓋指百裡奚蹇叔之徒而言也而其仡仡勇夫與夫截截善谝言者則指孟明西乞白乙之徒也截截猶察察也谝說文曰便巧言也穆公之謀伐鄭也惟昧夫君子小人之際故于老成之言則違之于新進小生則從之是以覆師于殽陵及其旣敗而悔過昧昧焉以思之困于心衡于慮而後作也于是審知夫君子之所以為君子小人之所以為小人與治亂安危之所在以謂苟有一介之賤臣斷斷乎樸魯無它技而其心休休焉寛裕溫柔而有所容于人之有技若已之所自有人之彥聖而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人也蓋質直樂善之人也吾昔日以為椎鈍而忽之今乃知其為君子君子之質直樂善是可以保我子孫黎民者也故自今以徃我欲容斯人于朝以為國家社稷之利其有心不休休然以有容而挾其技能以傲物于人之有技則冒蔽疾害以惡之人之彥聖則違而拒之使不得通于上是人也蓋忌克嫉害之人也吾昔日以為果銳而善之今乃知其小人小人之忌克嫉害是不可以保我子孫黎民者也故自今以徃我不欲容斯人于朝懼其将危我國家社稷而至于不可救也夫我之所以敗者良由廢棄老成人之言而樂用新進小生不明夫君子小人之心術故秦之為國遂至杌陧而不安旣國之杌陧由我一人聽謀之不審以是推之則知欲緻邦之榮懐者亦庶幾惟在一人之有慶而已苟能用質直樂善之君子不用忌克嫉害之小人則是我一人無取杌陧之道旣無取杌陧之道則将轉禍而為福易敗而為成社稷無窮之休豈有旣邪嗚呼君子小人之情狀與夫治亂安危之機蓋盡于此矣斷斷猗無他技猗者語辭唐孔氏曰禮記大學引此作斷斷兮猗是兮之類懐安也論語曰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穆公當大喪師之後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思得番番良士而用之惟恐仡仡之勇夫截截之谝言乗閑而進其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将弗克見者誦言其過而無所文飾于其閑則雖有過不足以為過矣故夫子善之而録其書以附益于帝王誓命之末其與之也可謂至矣然考之左氏傳則穆公雖有此言而終不能踐之者也秦誓之作在于殽師旣敗之後使其果能踐此言則固冝尊事百裡奚蹇叔而用之退孟明之徒而逺之休兵息民而不報殽陵之師如是則豈惟霸諸侯而已哉雖王業亦可成也今則不然其所以尊事黃髪者蓋未之聞也方且不替孟明而更委之以政以遂其拜賜之言後二年複敗于彭衙而尚不悔明年又使孟明焚舟以戰出于萬死一生之計然後僅能勝晉于王官又明年晉複伐秦圍邧新城以報王官之役未及報晉而穆公遂死矣貪功棄民終其身而不改惡在其為悔過自訟邪其所以欲用旅力旣愆之良士與夫能容斷斷無他技之臣者殆為虛語耳然夫子志其言于書無少貶焉者蓋彼雖終不能踐其言而其一時悔過自艾之意誠合夫帝王之用心與其潔也不保其徃也其秦誓之謂乎
尚書全解卷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