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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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之勢故也夫武王之崩周家之得天下未久也而殷之餘孽與周之雠親相扇而起周之存亡蓋未可知而當時也周公實專朝廷之權其責不歸之周公将誰屍之乎故周公告二公曰我不以法而治此叛黨則将無以告我先王故其兄弟之親有所不敢避也我無以告我先王亦穆公所謂先君若問與夷其将何辭以對也周公既以此言告二公于是遂率兵而東征其居東至于二年然後武庚三叔鹹服其辜故曰罪人斯得也周公以殷人之叛恐其禍之延于天下遽起而征之而其得罪人至二年之久則其東征也雖曰為社稷宗廟之計而重傷天倫則誠有黾勉不得已之意焉武王之伐纣周公之誅管蔡其心一也蓋纣君也武王以臣而伐之管叔兄也周公以弟而讨之雖其終也不得不伐而皆有彷徨不忍之心此聖人忠厚也當成王防沖履至尊之勢周公以叔父之尊秉其政事其德之逺着天下之所畏服自常人言之誠以為使周公而有私心一二年而天下可移矣故管叔因其可疑之迹而造此無根之言成王之明未足以察其情僞安得而不疑哉周公不俟成王之覺悟遽往而征之蓋機不可失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故雖遭流言之謗而益以其身任天下之重曽不自沮而為身之謀也夫人謂已有奪宗之謀已惡其謗而親以兵誅之則近乎挾私忿以快其志矣自非深知周公者誰無疑之之心是使成王益疑矣成王益疑故周公居東而未還作為鸱鸮之詩以遺王其詩曰鸱鸮鸱鸮既取我子無毀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言鳥有巢呼鸱鸮而告之曰汝既取我子矣無毀我之居室我之于子非不愛也寜亡其子而不可以亡其室以見其惜巢之甚也是以公之東征其心惟思王室之不安亦如鳥之惜巢也其下章皆言其作室之艱難以喻周室積累之勤故不得避小嫌以自全觀鸱鸮之詩周公之言非不反覆明白而成王猶疑之暧昧而不決故有防公之志然未敢?也其所以有陷公之志者蓋以成王猶未肯以鸱鸮而信周公之志果如是也辟法也鄭氏以辟為避其說以謂羣叔流言周公避居東都及遭風雷之變啓金縢之書迎公來反及攝政方始東征信如此說則此篇自嵗則大熟以上其事皆在大诰之前矣成王疑之周公出避其説亦不可至于罪人斯得其説不行故又從而為之説曰周公居東都其黨屬亦皆奔亡至明年乃為成王所得而誅之公作鸱鸮之詩救其臣屬請勿奪其官位土地夫周公之黨有何罪而謂之罪人足見其説之陋歐陽詩本義已破其説矣周公雖作鸱鸮之詩成王猶未肯以其言而信其心然則周公之心非金縢則不可得而見而金縢之書自二公以下皆所不知自非天誘其則成王之疑将何時而釋乎成王之疑不釋則國之存亡未可知也然而周之文武膺上天之休命其社稷無疆之傳蓋未艾也周公之德既足以當上天之意此所以有雷風之變以顯周公之德而剖成王之疑也當是時也秋嵗雖大熟百谷未成未可刈獲而天忽雷雹大作又繼之以風其禾盡偃于田畆之中雖大木皆拔焉以天變之來周人大懼王不勝其憂也于是與諸大夫盡服其皮弁以啓金縢之書蓋将啓緘而蔔是風雷之為何祥也啓緘之際猶未蔔也而得往昔周公請代武王之死所納之冊于金縢之匮中蓋因蔔而得其書是偶而得之矣非天誘其衷而何諸史與百執事皆昔之從周公以蔔者今王将蔔焉故複為蔔而俱至使其非為蔔而俱至則不應皆在也二公皆至既覩其事而不知其由也故從而問之諸史與百執事同辭而對曰信乎公之有是事也又嗟歎以告王曰昔公命我勿得洩其言今王既有問不敢不以實對之昔者周公雖作鸱鸮之詩以贻王而王猶未知周公之心既得此言然後知周公之心其所以忠于王室者至矣蓋禱鬼神于幽隠人所不可測知之際而其言亦若此此其所以悟也故王執書以泣曰其勿穆蔔蓋我之啓書也以蔔風雷之祥今見周公之志若是是天以此而警予矣故可以勿複蔔之矣以其得書而止蔔乃知其為蔔而啓緘非為周公而啓也蓋周公之藏書于金縢也徒以是事不得不藏非預知天時有風雷之變而嗣王之必将啓緘以蔔之也成王之啓書于金縢也亦以其将蔔之不得不啓非素知公有請死之冊将取而觀之也啓緘而遂知周公之心此豈人力之所能為哉言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則是二公先以此?問而王遂繼之也意曰周公之心二公非不知之第以成王尚疑非空言之所能釋既得此書則可觧之矣故倡王而問之昔漢高帝嘗疑蕭何受賈人金王衛尉對曰相國守闗中闗中搖足則闗西非陛下有也相國不以此時為利乃利賈人之金乎文帝嘗疑周勃反薄昭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邑顧欲反邪其事遂皆得釋夫蕭何周勃挾不世之功而居可疑之地非空言所能遊説也非得夫昔之所不為以證于其所行舉重以明輕則何以觧高帝文帝之惑哉蓋曉人者當如是也二公既得金縢之書遂知周公之疑可以觧故倡王而問之意者亦出于此彼周公尚欲以其身代父之死況肯奪其嗣子之位乎王既使勿蔔矣于是遂言曰昔公竭其勤勞于王家至欲以身代先君之死其至誠于社稷也如此而我以防沖之資乃不及知是我之罪也此成王自反之言也伐柯九罭之詩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今為此言則既已知之矣其所以知之者則以上天動雷電之威以顯周公之聖德也周公始以成之疑猶居于東未還故成王既歎其忠則謂今小子其當自新而逆之以歸我國家所以褒崇之禮又當得其宜也惟以逆公為我國家之禮所宜故于是還公于東都比其至也則郊勞而親逆之故曰王出郊先儒以郊為玉币謝天誤矣成王既出郊于是天為之反風起禾以見周公之宜還而明成王之得禮也天乃降雨以止風風止則禾起二公乃命邦人凡禾之為木所仆而不能自立者則為之起而築之加人功焉此嵗之所以大熟也漢孔氏曰木有偃拔起而立之築為築木非也築者築禾也漢董仲舒論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将有失道之敗天乃先出災異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使成王不能自新以逆周公則其災豈止于雷風而已哉其始也疑周公天大雷電以風其終也逆周公則天乃雨反風天人之際可畏如此然非周公之忠載于金縢則不能因天變以悟成王非天有雷風之變則不能警成王以逆周公故曰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也夫禱于三王欲以身代武王之死周公為之不疑至于子路請禱夫子之疾而夫子不許者蓋父有疾子禱焉君有疾臣禱焉師有疾弟子禱焉此皆出于至誠恻怛不忍之心而非有為為之也子路以其意自禱可也宣言之而請于夫子則不可也胡不觀之周公乎前命二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下則命諸史與執事勿敢言自非天有雷風之變成王因啓金縢之書而得其說則周公請命之事終無以見于天下後世然則周公之禱也豈欲人之知邪子路未禱而先請于夫子亦異乎周公矣 尚書全觧卷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