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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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之道則我亦末如之何矣意此蓋以格其心之非也漢昭帝薨霍光迎昌邑王賀賀亦恃有霍光為之輔佐故其即位以後行淫亂益甚凡二十七日而為光所廢其見廢也謂霍光曰聞天子有争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彼蓋以謂我雖無道而光猶可恃以不失其天下也太甲之意諒亦如此然伊尹之于太甲則為之稱道今古以教誨之至于再三而猶不改然後營桐宮而使居之卒至于克終允德而霍光之于昌邑王直廢之而已烏覩所謂格君心之非者哉不格其心之非而遂廢之廢之而更立君而田延年以謂是舉也合于伊尹之廢太甲光遂信以為誠然光之不學無術也如此孔子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蓋上智不可移而為愚若堯舜之不可與為惡是也下愚不可移而為智若桀纣之不可與為善是也苟智而未至于上智愚而未至于下愚皆可移也故智者而與之為惡則将移而為惡愚者而與之為善則将移而為智此則謂中人之性以其可上而可下也太甲實中人之性也伊尹知其性之可移而為智故諄諄然以誨之則冀其改過以遷善然其所性雖可移而未易移也故誨之諄諄聽我藐藐而有類夫下愚之不移者蓋由其所防溺者深故其移之為難惟其有可移之理而移之為難是雖終于克終允德而其始也則猶罔念聞于伊尹之言也薛氏曰王惟庸者王當思而用之也罔念聞者心不是念耳不是聽也王雖罔念聞而伊尹所以繩愆紏缪格其非心之意不可以已也故于是又申前之義以謂先王所以授我以遺孤之托凡欲使我以道德仁義輔導爾子孫而已今至于欲敗度縱敗禮則是我之所以輔翼者不至而負乃祖所以寄托之意為罪大矣故為之詳陳所以祗厥辟之義其言寛而不廹遜而不怒優遊餍饫以入之也昧晦也爽明也昧爽者或晦或明也或晦而或明未旦之時也言先王于未旦之時大明其德正心誠意養其平旦之氣以待平明出而聼朝也其所以孜孜汲汲不遑甯處者無他惟欲旁求俊彥之士以啓廸爾後世之子孫而已蓋古之所謂托六尺之孤者非特扶持其位使之不傾而已必使之成就其德正之直之輔之翼之以格其非心使之知創業之艱難念守文之不易而為成德之主斯無負于寄托矣如太甲成王皆中材之主伊周受托于湯武而相之皆能使其德之成就而為一代之顯王蓋湯武之所以托之者如此而伊周所以不負其所托者亦以此至于後世所謂受遺托孤者則不複論其德之如何惟冀其位之不失而已如霍光諸葛孔明世皆以伊周許之予嘗觀此二人者其忠義之心誠無負于國家社稷其視曹孟德司馬懿軰欺人孤兒寡婦而奪之位譬如霄壤之殊而較于伊周之事則非二子之所及也何則不能啓廸其主之德以格其君心之非使為成德之主而徒屑意于事為之末則僅能使其位之不傾而已故伊尹論其所以授寄托于先王者則以啓廸後人為言蓋所以成就爾太甲之德者是湯之所以望于我也湯之所以望于我以啓廸後人者其任固専于伊尹而曰旁求俊彥者以見湯之立賢無方其所賴以啓廸者衆也惟伊尹與其一時之俊彥鹹以啓廸為任而今也太甲欲敗度縱敗禮誨之諄諄聽我藐藐則是将隕越厥命以自取覆亡雖有俊彥亦末如之何矣欲無越厥命以自取覆者則在于求其所以自顚覆之道而反諸其本故曰慎乃儉德惟懐永圖此蓋所以啓廸之也秦為宮室之麗起鹹陽而西離宮三百鐘鼓帷帳不移而具而其後世曽不得聚廬而托處為馳道之麗東窮燕齊南極呉楚隐以金椎樹以青松而其後世曽不得蓬顆以蔽冢而托自古人君侈靡之極者無如秦而亂亡之速子孫無置錐之地亦莫若秦蓋奢侈敗亡之徴也禹卑宮室菲飲食惡衣服豈故為是儉陋而已哉誠知夫懷永圗者必自夫慎乃儉德故也太甲欲敗度縱敗禮蓋已昩夫所謂永圗矣苟其骎骎焉日入于奢侈而不知反則至于越厥命以自覆亦豈難哉故所以格其非心而反之于善者則蔽以一言謂欲懷永圗必自夫慎乃儉德可謂切中其疾夫人臣之進谏于君如醫者之用藥惟其切中所受病之處苟為以寒益寒以熱益熱則是促人之死而已如漢之武帝可謂窮奢極侈而不知紀極矣而董仲舒對防于其時以謂儉非聖人之中制者此則與夫公孫?所謂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節儉者無以異也議者論仲舒之防緩而不切以此言觀之則其言豈非緩而不切也哉慎乃儉德惟懷永圗言之于太甲縱欲之時可謂不費辭矣能懷永圗以慎乃儉德則神全氣定不為外物之所變遷其心安然而不撓然後可以泛應萬機之務而無有過舉矣故繼之曰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此言應物之審也機弩牙也括矢括也度其所準望蓋正鹄也弩之發者在機矢之所中者在括苟能虞機而張之省括于度而釋之使機必應于括括必應于度則百發而百中苟此三者差之于毫厘之間則失之者在尋丈之外矣楊子曰修身以為弓矯思以為矢立義以為的奠而後發發必中矣其立意正與此同所謂奠而後發者則虞機省括之謂也夫其應物之審如此故能欽厥止以率乃祖攸行夫為人子孫者孰不欲率其祖之所行苟使應物不審而不能敬其所止則其心蕩然無所适從而小人之善紛更者得以進其嘗試之說于是變亂先王之政刑至于小大而天下始大亂矣伊尹之告太甲其序如此者蓋太甲之不明也由其不惠于阿衡故至于欲敗度縱敗禮由其縱欲以敗度禮故至于颠覆湯之典刑是以其啓廸之也首告以先王所以旁求俊彥遺爾後人次又告以儉德之為可永圗末遂告之以欽厥止率乃祖之攸行蓋其所以繩愆紏缪格其非心者不可不推本其所以然者也王能如此則我伊尹之心乃可以喜恱其無負先王之所寄托而至于萬世猶有辭也有辭蓋謂為萬世之所稱也是所謂相亦惟終者也苟使嗣君終不能改過自艾則越厥命以自覆而商之社稷遂不複存則相亦罔終矣尚何至于萬世有辭也哉
王未克變伊尹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予弗狎于弗順營于桐宮密迩先王其訓無俾世迷王徂桐宮居憂克終允德
伊尹雖丁甯懇切如此而王猶安于不善未能變也故伊尹以謂此乃習于不義之事且将失其所固有之性而淪于惡習且将與性俱成于惡矣夫苟其所固有之善猶有存者則其所以諄諄以誨之者如此之深切着明豈不少悟而知所愧恥者哉今也曽是莫聽安其危而樂其所以亡者則是不義之習殆将成其性若其固有者矣豈複可以言語而動之哉故當此時可以勢動而不可以理聽也故惟使之弗狎習于弗順之事而放僻邪侈之習皆無因而至前則其外馳之心息矣而又有以動其哀戚之情而作其愧恥之意是以孝敬之心油然而生矣雖不暇諄諄而誨之而其反于善也蓋有不期然而然矣故曰予弗狎于弗順營于桐宮密迩先王其訓無俾世迷蓋于是營之于成湯之墓側而使居之以密迩先王而思其訓無使終迷而不反也墟墓之間未施哀于民而民哀既奪其所嗜好之習而緻之于哀戚易感之地放逺小人之黨擇賢俊而與之居彼其至于自怨自艾處仁遷義蓋理之必然也王于是而往桐宮而居憂卒能思念其祖而終其信德也孟子曰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蓋君子之教人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逹材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若夫道之而弗從誘之而不逹而君子猶不忍棄也而私以善淑之使之憤悱啓發入于善而不自知此不屑之教誨也王制論先王之教民其不帥教者命國之右鄉移之左左鄉移之右不變移之郊又不變移之遂又不變然後屏之逺方終身不齒此皆不忍絶之于自棄之域而私以善淑之蓋所謂不屑之教也伊尹之于太甲誨之諄諄聽我藐藐度其不可以教也則營諸桐宮而使居焉以感動其憂戚之心終以克終允德非不屑之教而何然而以不屑教之而其名曰放者蓋其所以欲敗度縱敗禮道之而弗從誘之而弗逹者彼以為伊尹受成湯寄托之重以天下為己任我雖無道而有伊尹必不至于亡也其所見如此非有以摧折激勵以生其憂患之心則若存若亡終不可得而正也故其遷之于桐宮命之曰放蓋示以将廢而不得立彼知其将不得立也于是憤悱而反于善此其所以為教也然則使太甲而終不改則奈何是亦廢之而已蓋其遷于桐宮也既處之于人情天理之極以觀之矣于人情天理之極而不知自反焉是無所可望也已古之人将知人君之德必于其哀戚之所感動者而觀之當哀戚而不哀戚豈複可以君天下乎魯襄公卒欲立公子禂穆叔不欲曰是人也居喪而不哀在慼而有嘉容是謂不度不度之人鮮不為患武子不聽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祍如故衰而昭公卒以不終漢成帝為太子中山哀王薨太子前吊元帝感悲不能自止而太子殊不哀元帝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可奉宗廟為民父母乎而成帝卒為漢室基禍之主蓋人情天理之極苟為有人之心者則宜于此焉變矣于是而不變尚何望焉使太甲居桐宮遭放黜而憤悱哀戚之心不由是而感發則雖與天下共廢之可也惟其困于心衡于慮而後改作也故終有天下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