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雩篇第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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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雩”(yú魚)是我國古代專門為求雨而舉行的祭祀。

    王充在本篇闡明了自己對雩祭的觀點。

    前一部分駁斥天人感應論,後一部分說明人君舉行雩祭是對人民的關懷。

    他明确指出,“旸(晴)久自雨,雨久自旸”,水旱災害是“天之運氣,時當自然”,“雖雩請求,終無補益”。

    他認為,君主不祭祀、不禱求,“恬居安處,不求已過”,天也仍然會“沛然自雨,曠然自旸”。

    人既不能用操行感動天,天也不因人的操行而施以譴責。

    但王充并不完全反對雩祭,他認為,不管災害是如何發生的,如果久旱不雨,君主就必須舉行雩祭,以表示“惠愍恻隐之恩”,“慰民之望(怨)”。

    這也是他認識上的局限性。

     【原文】 45·1變複之家(1),以久雨為湛(2),久旸為旱(3)。

    旱應亢陽(4),湛應沉溺(5)。

    或難曰:“夫一歲之中,十日者一雨(6),五日者一風,雨頗留,湛之兆也;旸頗久,旱之漸也(7)。

    湛之時,人君未必沉溺也;旱之時,未必亢陽也。

    人君為政,前後若一,然而一湛一旱,時氣也(8)。

    ”《範蠡·計然》曰(9):“太歲在子水(10),毀;金,穰(11);木,饑(12);火,旱(13)。

    ”夫如是,水旱饑穰,有歲運也(14)。

    歲直其運(15),氣當其世,變複之家,指而名之(16)。

    人君用其言,求過自改。

    旸久自雨,雨久自旸,變複之家,遂名其功,人君然之,遂信其術。

    試使人君恬居安處(17),不求己過,天猶自雨,雨猶自旸。

    旸濟雨濟之時(18),人君無事,變夏之家,猶名其術。

    是則陰陽之氣(19),以人為主,不說于天也(20)。

    夫人不能以行感天,天亦不随行而應人。

     【注釋】 (1)變複之家:參見41·9注(3)。

     (2)湛:大水,澇災。

     (3)旸(yáng羊):晴。

    久旸:長時間不下雨。

     (4)應:應和,對應。

    亢陽:陽氣過盛。

    這裡借指君王驕橫,沉溺:陷于不良之境,不能自拔。

    這裡指君王迷戀酒色。

    《春秋》:“人君亢陽緻旱,沉溺緻雨。

    ” (5)或:有人,這裡指王充本人。

    難:诘難。

     (6)者:句中表停頓的語氣詞。

     (7)漸:苗頭。

     (8)氣:指災害之氣。

     (9)《範蠡·計然》:書名。

    《唐志·農家》有《範子計然》十五卷。

    據說是以範蠡提問,計然回答的形式寫的一本書,已佚。

    範蠡:參見3·2注(4)。

    計然:傳說是範蠡的老師。

    《意林》引《範子》曰:“計然者,葵丘濮上人也。

    姓辛,名文子。

    其先晉國公子,不肯自顯,天下莫知,故稱曰計然。

    ”《史記·貨殖列傳集解》徐廣曰:“計然者,範蠡之師也,名研。

    ” (10)太歲:古代天文學家把由西向東轉的木星叫“歲星”,用它來紀年。

    後來,為了應用方便,又虛構了一個和歲星運轉方向相反,即由東向西運轉的假歲星來紀年,這顆假歲星就稱為“太歲”。

    子:當為“于”字之誤。

    此言太歲在于水則毀,若作“在子”文義不通。

    水:按陰陽五行說法,北方為水,西方為金,東方為木,南方為火。

    太歲在于水:指太歲運行到北方。

     (11)穰(ráng瓤):稻、麥等的杆子,此指豐收,五谷豐饒。

     (12)饑:饑荒。

    五谷不熟稱饑,果實歉收稱荒。

     (13)以上引文參見《史記·貨殖列傳》。

     (14)歲運:指太歲的運行。

     (15)直:通“值”,恰逢。

     (16)指而名之:針對這種情況編造一套說法。

     (17)恬(tián甜):安靜。

     (18)濟:停止。

    字本作“霁”。

    《說文》:“霁,雨止也。

    ”假“濟”為之,引申之,凡“止”可曰:“濟”。

    《淮南子·天文訓》:“大風濟。

    ”高誘注:“濟,止也。

    ”此則又謂風止為濟。

    (19)陰陽之氣:陰陽的原義是向日為陽,背日為陰,這裡泛指太空。

    王充認為萬物是由氣形成的,氣是天自然而然地施放出來的。

    它的變化是無意識的,不會受人的影響。

    (20)說:當為“統”,形近而訛。

    《變動篇》:“人物吉兇統于天也。

    ”“寒溫之氣系于天地而統于陰陽。

    ”可證。

     【譯文】 專門祈禱消除變異的人認為,雨下久了就成澇災,天晴久了就成旱災。

     旱災是上天對君主驕橫的譴告,澇災是上天對君主迷戀酒色的譴告。

    有人诘難說:“一年之中,或十天下一次雨,或五天刮一次風。

    雨稍微下久一點,就是澇災的預兆;天晴久一點,就是旱災的苗頭。

    發生澇災的時候,君主未必就迷戀于酒色;發生旱災的時候君主未必就驕橫。

    君主施政,前後一緻,然而無論澇災旱災,都是因為碰上了當時的災害之氣。

    ”《範蠡·計然》上說:“太歲運行到北方,莊稼被毀壞;運行到西方,五谷豐登;運行到東方,發生饑荒;運行到南方,發生旱災。

    ”這樣說來,水旱災害饑荒豐收是和太歲運轉相關聯的。

    太歲恰好運行到某一方位,災害之氣正好在世上出現,變複之家就針對這種情況編造出一套說法。

    君主采用他們的說法,找出自己的過錯加以改正。

    晴久了自然會下雨,雨下久了自然會天晴,變複之家于是就把晴雨的變化說成是他們的功勞,君主認為正确,于是就相信了他們的占術。

    假如讓君主安安靜靜地呆在那裡,不尋求自己過錯,上天仍然會下雨,雨後仍然會天晴。

    晴止雨止之時,君主并沒有做什麼特殊的事情,變複之家,仍然要自吹他們的占術。

    這樣說來,陰陽之氣的變化是以人決定的,而不是統屬于天的了。

    人不能用道德行為感動天,天也不會随從人的道德行為來譴告人。

     【原文】 45·2《春秋》魯大雩(1),旱求雨之祭也。

    旱久不雨,禱祭求福,若人之疾病,祭神解禍矣,此變複也(2)。

    詩雲(3):“月離于畢(4),比滂沱矣(5)。

    ”《書》曰(6):“月之從星(7),則以風雨(8)。

    ”然則風雨随月所離從也。

    房星四表三道(9),日月之行,出入三道。

    出北則湛(10),出南則旱。

    或言出北則旱,南則湛(11)。

    案月為天下占,房為九州候(12)。

    月之南北,非獨為魯也。

    孔子出,使子路赍雨具(13)。

    有頃,天果大雨。

    子路問其故,孔子曰:“昨暮月離于畢。

    ”後日,月複離畢。

    孔子出,子路請赍雨具,孔子不聽,出果無雨。

    子路問其故,孔子曰:“昔日,月離其陰(14),故雨。

    昨暮,月離其陽(15),故不雨。

    ”夫如是,魯雨自以月離,豈以政哉?如審以政令,月離于畢為雨占,天下共之。

    魯雨,天下亦宜皆雨。

    六國之時(16),政治不同,人君所行,賞罰異時,必以雨為應政令,月離六七畢星,然後足也。

     【注釋】 (1)《春秋》:參見16·20注(8)。

    雩(yú魚):古代專為求雨而舉行的祭祀。

    據《春秋》載,魯桓公五年(公元前707年)魯舉行大雩。

     (2)變複:此指變複之道。

    即用祭祀之法解除災害變異,恢複原狀。

     (3)《詩》:參見8·2注(7)。

     (4)離(lí麗):通“麗”,附着,靠近。

    畢:畢宿,二十八宿之一,亦稱“天濁”。

    白虎七宿的第五宿,有8顆星。

    因形狀像畢網(古代田獵用的長柄網)而得名。

    《毛詩诂訓傳》:“畢,噣也。

    月離陰星則雨。

    ” (5)比:臨近,馬上。

    滂沱:形容雨大。

    引詩參見《詩經·小雅·漸漸之石》。

    本書《說日篇》亦引此詩,“比”作“俾”,與《毛詩》同。

     (6)《書》:《尚書》。

    參見36·8注(1)。

     (7)從:随從,靠近。

    星:這裡指箕宿和畢宿。

     (8)風雨:《尚書·洪範》:“星有好(háo)風,星有好雨。

    ”馬融注:“箕星好風”,“畢星好雨”。

    馬融說法本于《詩經》和《周禮》。

     (9)四表三道:房宿由四顆星組成,以這四顆為标志(表),其間構成了三條通道。

     (10)北:房宿三道的北邊一條道。

     (11)“或言”二句:劉盼遂《論衡集解》:“此九字非本文,亦非自注語,或出後人誤沾也。

    本篇屢言南則旸,北則雨,知仲任定從北湛南旱之說,不應于此處操兩可之說也。

    ” (12)九州:傳說中的我國中原上古行政區劃。

    這裡泛指天下。

    參見31·7注(3)。

    候:觀測氣候。

     (13)子路:參見8·3注(15)。

    赍(jī機):攜帶。

     (14)陰:指畢宿的北面。

     (15)陽:指畢宿的南面。

     (16)六國:指戰國時期的齊、楚、燕、韓、趙、魏。

     【譯文】 《春秋》記載魯國舉行雩祭,是天旱祈求下雨的祭祀。

    天旱了好長時間不下雨,禱告祭祀求天福佑,就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