譴告篇第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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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上書陳言變異,明天之譴告,不改,後将複有,願貫械待時(1)。

    後竟複然。

    即不為譴告,何故複有?子雲之言,故後有以示改也。

    ” 【注釋】 (1)貫:穿,戴。

    械:枷鎖,刑具。

     【譯文】 有人說:“谷子雲向皇帝上書陳述變異,指明是上天的譴告,要是不改,以後還會再有災異出現,并表示願意戴上刑具等待災異的到來。

    後來果然還是出現了他說的災異。

    如果這災異不是上天對君主的譴告,為什麼還有災異出現呢?有了谷子雲的這個說法,所以後來出現了用來以示告誡君主改正過失的災異”。

     【原文】 42·13曰:夫變異自有占候(1),陰陽物氣自有始終。

    履霜以知堅冰必至,天之道也。

    子雲識微(2),知後複然,借變複之說,以效其言,故願貫械以待時也。

    猶齊晏子見鈎星在房、心之間,則知地且動也(3)。

    使子雲見鈎星,則将複曰天以鈎星譴告政治,不改,将有地動之變矣。

    然則子雲之願貫械待時,猶子韋之願伏陛下以俟熒惑徙處(4),必然之驗,故譴告之言信也。

    予之譴告,何傷于義?損皇天之德,使自然無為轉為人事(5),故難聽之也。

     【注釋】 (1)占候:征兆。

     (2)微:小。

    這裡指事物的苗頭。

     (3)事參見本書《變虛篇》。

     (4)事參見本書《變虛篇》。

     (5)人事:人間的事情。

    這裡指人類有意識、有目的的活動。

     【譯文】 我說:變異本來有征兆,世間萬物本來就有始有終。

    踩着霜就能知道堅厚的冰一定要出現,這是自然的規律。

    谷子雲能看出變異的苗頭,知道它以後還會出現,就借變複和說法,來證明自己的話,故意表示願意戴上刑具來等待變異的出現。

    這就像齊國晏嬰看見水星在房宿與心宿之間,就知道地要動一樣。

    假使谷子雲看見水星,那他将又會說天要用水星來譴告政治,如果不改,會有地動的災變。

    那麼谷子雲就會表示願意戴上刑具等待災變降臨,就像子韋表示願意伏在皇宮的台階下等待火星移動位置一樣,必然會得到證明,因此譴告的說法就被人相信。

    把變異說成是上天給予君主譴告,在道理上有什麼損害呢?損害了上天的本性,把自然無為的事情轉變成了人有意識的活動,所以難以聽信。

     【原文】 42·14稱天之譴告,譽天之聰察也,反以聰察傷損于天德。

    “何以知其聾也?以其聽之聰也。

    何以知其盲也?以其視之明也。

    何以知其狂也?以其言之當也(1)。

    ”夫言當、視聽聰明(2),而道家謂之狂而盲聾(3)。

    今言天之譴告,是謂天狂而盲聾也! 【注釋】 (1)引文見《呂氏春秋·任教》,是申不害批評韓昭侯的六句話。

    意思是說君主不能專憑自己耳聰目明,能言善辯來進行統治,否則會小事聰明,大事糊塗,實得其反。

     (2)視聽聰明:根據文意,疑作“視明、聽聰”,系抄寫誤倒。

     (3)道家:上引申不害的話,此應指申不害。

     【譯文】 說天能譴告君主,是要贊美天聽覺靈敏,目光銳利。

    結果反而因為耳聰目明而損傷了天的本性。

    “怎麼會知道他聾了呢?因為他的聽覺很靈敏。

    怎麼會知道他瞎了呢?因為他的視覺很靈敏。

    怎麼知道他瘋了呢?因為他說話很得當。

    ”你看,說話得當,視覺清楚,聽覺靈敏,道家卻認為是瘋子、瞎子、聾子。

    現在說天會譴告君主,這等于說天是瘋子、瞎子、聾子了! 【原文】 42·15《易》曰:“大人與天地合其德。

    ”故太伯曰:“天不言,殖其道于賢者之心(1)。

    ”夫大人之德,則天德也;賢者之言,則天言也。

    大人刺而賢者谏,是則天譴告也,而反歸告于災異(2),故疑之也。

     【注釋】 (1)引文出處不詳。

     (2)本篇譴告連言,故疑“告”上奪一“遣”字。

     【譯文】 《周易》上說:“聖人與天地的德行是一緻的。

    ”所以太伯說:“天不說話,卻在賢者的心中種下了自己的道德。

    ”這樣說,聖人的道德,就是天的道德;賢者的話,就是天的話。

    聖人的指責,賢者的規勸,這就是天的譴告,然而反把災異說成是譴告,所以這很可疑。

     【原文】 42·16六經之文,聖人之語,動言天者,欲化無道、懼愚者。

    之言非獨吾心(1),亦天意也。

    及其言天,猶以人心,非謂上天蒼蒼之體也。

    變複之家,見誣言天,災異時至,則生譴告之言矣。

     【注釋】 (1)之:遞修本作“欲”,可從。

     【譯文】 六經文章,聖人的話,動辄就說天,是想教化無道的君主,恐吓愚昧的百姓。

    他們想說這不僅僅是自己的意思,也是天的意志。

    等到聖人說起天,還是根據人的心理進行描繪,而不是指上天藍藍的天體。

    那些講變複的人,看見關于天的胡言亂語,而災異又不時到來,于是就造出譴告的說法來。

     【原文】 42·17驗古以知,今天以人(1),“受終于文祖(2)”,不言受終終于天,堯之心知天之意也。

    堯授之,天亦授之,百官臣子皆鄉與舜。

    舜之授禹,禹之傳啟(3),皆以人心效天意。

    《詩》之“眷顧(4)”,《洪範》之“震怒(5)”,皆以人身效天之意(6)。

    文、武之卒,成王幼少,周道未成,周公居攝,當時豈有上天之教哉?周公推心合天志也(7)。

    上天之心,在聖人之胸,及其譴告,在聖人之口。

    不信聖人之言,反然災異之氣,求索上天之意,何其遠哉!世無聖人,安所得聖人之言?賢人庶幾之才,亦聖人之次也。

     【注釋】 (1)知,今:根據上下文意,疑“今,知”之誤倒。

     (2)終:終極。

    這裡指堯的統治結束。

    文祖:這裡指堯的始祖,堯的始祖廟。

    受終于文祖:指舜在堯的始祖廟裡接受繼承堯的統治。

    引文參見《尚書·堯典》。

     (3)啟:禹的兒子,夏朝的第二代君主。

     (4)眷顧:殷切地注視。

    《詩經·大雅·皇矣》:“乃眷西顧”,意思是上天看中了西邊的諸侯姬昌(周文王),要讓他來統治天下。

     (5)震怒:發怒。

    《尚書·洪範》記載,鲧治水的方法不對,洪水更加泛濫,于是上帝發怒。

     (6)身:根據文意,疑“心”之誤。

    上文“皆以人心效天意”,文例正同,可證。

     (7)根據文意,疑“推”下奪一“人”字。

     【譯文】 拿現在的事來證明古代的事,用人的事來推知天意。

    “舜在堯的始祖廟裡接受堯的禅讓”,而沒有說在天接受禅讓,因為堯的心能推知天的意思。

    堯禅讓給他,也就是天傳位給他,所以百官群臣都擁護舜。

    舜禅讓給禹,禹傳位給啟,這都是用人心來說明天意。

    《詩經·大雅·皇矣》裡說的上天“眷顧”,《尚書·洪範》裡說的上帝“震怒”,這也都是用人心來說明天的意思。

    周文王、周武王死了,成王幼小,周朝統治還沒有鞏固,周公攝政,當時難道有上天的教導嗎?而是周公推知人心符合天的意志。

    上天的心意,在聖人的胸中,等到它需要譴告的時候,就由聖人的口表達出來。

    不相信聖人的話,反而相信災異之氣,要求索上天的意志,那該是多麼遙遠啊!當今沒有聖人,怎麼能聽到聖人的話呢?賢人的才能跟聖人差不多,也就是次于聖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