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紀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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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氏則不然,出則乘我以車,入則足我以養,衆人廣朝,而必加禮於吾所,是國士畜我也。

    夫國士畜我者,我亦國士事之。

    ”豫讓,國士也,而猶以人之於己也為念,又況於中人乎?孟嘗君為從,公孫弘謂孟嘗君曰:“君不若使人西觀秦王。

    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為臣,何暇從以難之?意者秦王不肖主也,君從以難之未晚也。

    ”孟嘗君曰:“善。

    願因請公往矣。

    ”公孫弘敬諾,以車十乘之秦。

    秦昭王聞之,而欲醜之以辭,以觀公孫弘。

    公孫弘見昭王,昭王曰:“薛之地小大幾何?”公孫弘對曰:“百裡。

    ”昭王笑曰:“寡人之國,地數千裡,猶未敢以有難也。

    今孟嘗君之地方百裡,而因欲以難寡人猶可乎?”公孫弘對曰:“孟嘗君好士,大王不好士。

    ”昭王曰:“孟嘗君之好士何如?”公孫弘對曰:“義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諸侯,得意則不慚為人君,不得意則不肯為人臣,如此者三人。

    能治可為管、商之師,說義聽行,其能緻主霸王,如此者五人。

    萬乘之嚴主辱其使者,退而自刎也,必以其血污其衣,有如臣者七人。

    ”昭王笑而謝焉,曰:“客胡為若此?寡人善孟嘗君,欲客之必謹谕寡人之意也。

    ”公孫弘敬諾。

    公孫弘可謂不侵矣。

    昭王,大王也;孟嘗君,千乘也。

    立千乘之義而不克淩,可謂士矣。

     譯文: 天下比自身輕賤,而士卻甘願為他人獻身。

    為他人獻身的人是如此地難能可貴,如果人們不了解他們,那怎麼能與他們情投意合?賢明的君主一定是親自了解士,所以士能竭盡心力,直言相谏,而不避其禍。

    豫讓、公孫弘就是這樣的士。

    在當時,智伯、孟嘗君可稱得上是了解他們了。

    世上的君主得到百裡的土地就滿心歡喜,四境之内全都慶賀,而得到賢士卻無動于衷,不知相互慶賀;這是不曉得輕重啊。

    商湯、周武王起初隻是擁有兵車千輛的諸侯,然而士都歸附他們。

    夏桀、殷纣是天子,然而士都離開了他們,孔子、墨子是身穿布衣的庶人,然而擁有兵車萬輛、千輛的君主卻無法與他們争奪士。

    由此看來,尊貴富有不足以招徕士,君主一定要親自了解士,然後才行。

     豫讓的朋友對豫讓說。

    “你的行為怎麼那麼讓人不解啊?你曾經侍奉過範氏、中行氏,諸侯把他們都滅掉了,而你并不曾替他們報仇;至于智氏,被滅之後你卻一定要替他報仇,這是什麼緣故?”豫讓說:“讓我告訴你其中的緣故。

    範氏、中行氏,在我受凍的時候卻不給我衣穿,在我饑餓的時候卻不給我飯吃,并時常讓我跟上千的門客一起接受相同的衣食,這是象養活衆人一樣地養活我。

    凡象對待衆人一樣地對待我的,我也象衆人一樣地回報他。

    至于智氏就不是這樣,出門就給我車坐,在家就供給我充足的衣食,在大庭廣衆之中,一定對我給予特殊的禮遇,這是象奉養國士那樣地奉養我,凡象對待國士那樣對待我的,我也象國士那樣地報答他。

    ”豫讓是國士,尚且還念念不忘别人對待自己的态度,又何況一般人呢? 孟嘗君合縱抗秦,公孫弘對孟嘗君說,“您不如派人到西方觀察一下秦王。

    抑或秦王是個個有帝王之資的君主,您恐怕連作臣都不可得,哪裡顧得上跟秦國作對呢?抑或秦王是個不肖的君主,那時您再合縱跟秦作對也不算晚。

    ”孟嘗君說。

    “好。

    那就請您去一趟。

    ”公孫弘答應了,于是帶着十輛車前往秦國。

    秦昭王聽說此事,想用言辭羞辱公孫弘,借以觀察他。

    公孫弘拜見昭王,昭王問:“薛這個地方面積有多大?”公孫弘回答說;“方百裡。

    ”昭王笑道;“我的國家土地縱橫數千裡,還不敢據以跟誰作對。

    如今孟嘗君土地才百裡見方,就想據以跟我作對,能行嗎?”公孫弘回答說;“孟嘗君喜好士,大王您不喜好士。

    ”昭王說;“孟嘗君喜好士又怎麼樣?”公孫弘回答說:“信守節義,不向天子稱臣,不與諸侯交友,如果得志,作人君毫不慚愧,不得志,就連人臣也不肯怍,象這樣的士,孟嘗君那裡有三人。

    善于治國,可以作管仲、商鞅的老師,其主張如果被聽從施行,就能使君主成就王、霸之業,象這樣的士,孟嘗君那裡有五人。

    充任使者,遭到擁有萬輛兵車的威重的君主的侮辱,退下自刎,但一定用自己己的血染污對方的衣服,有如我這樣的,孟嘗君那裡有七人。

    ”昭王笑着道歉說:“您何必如此?我對孟嘗君是很友好的,希望您一定要向他說明我的心意。

    ”公孫弘答應了。

    公孫弘可稱得上凜然不可侵犯了。

    昭王是秦國國君,孟嘗君隻是齊國之臣,公孫弘能在昭王面前為孟嘗君仗義持正,不可淩辱,真可稱得上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