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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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敜,是填塞。

    阱,是坑坎。

    魯公又戒行師所在之居民說:“凡軍中的牛馬,其止宿牧養之處,已大布于四野之中。

    爾居民凡在野外,有設為捕獸的機檻,便都閉絕了;有發掘陷獸的坑坎,便都填塞了。

    無緻陷害傷損我牧放的牛馬。

    若不預先除治,傷了我牛馬,當加爾以常刑,決不赦宥也。

    ” 【原文】“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複之,我商赉爾。

    乃越逐,不複,汝則有常刑。

    無敢寇攘,逾垣牆,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

     【直解】風,是馬牛牝牡相誘,因而狂走也。

    臣妾,是男女賤者之稱。

    商,是度量。

    魯公又戒将士說:“軍出,部伍不可不嚴整。

    軍中馬牛,有牝牡相引誘,因而風狂奔走的,有役使的男子女人,棄家逃亡的,俱不許失主越過軍壘去趕逐他。

    若有人收得這馬牛男女,能敬懼小心,不敢藏匿,複還了人,我自商度爾所還之物多寡輕重之數,賞賜他。

    若不聽誓戒,亂了部伍,越壘趕逐或得了藏匿不還,這等的都有一定之法,決不輕宥。

    也不許寇盜搶掠,或逾過垣牆,偷盜人牛馬,引誘人男女。

    這等的,其情尤重,又自有一定之法,禁治于爾,必不宥也。

    ” 【原文】“甲戌,我惟征徐戎。

    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

    魯人三郊三遂,峙乃桢幹。

    甲戌,我惟築,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

    魯人三郊三遂,峙乃刍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

    ” 【直解】峙,是儲備。

    糗糧,是幹糧。

    不逮,是不及。

    大刑,是死罪。

    郊,是國門外之地。

    遂,是郊外之地。

    桢、幹,都是築牆的闆木。

    有無餘刑非殺,是說不止一件刑法,但罪不至死的意思。

    刍茭,是草束。

    魯公誓師又說:“甲戌之日,我要率衆往征徐戎之罪。

    蓋徐戎尤近魯境,故先加之兵。

    軍行則糧饷為急。

    爾須要儲備以供軍食,毋得欠缺緻誤軍機。

    如有不及,汝主饋之人,當加以死罪不宥也。

    魯國有四郊,那東郊之人,與徐戎對壘,難别用他。

    汝西南北三郊三遂的,當備着築牆闆木之類。

    我于甲戌進兵之日,要乘隙修築城垣管壘,以防沖突之患,毋得失于供應,誤了我的事。

    我所懲治汝的,不止一件刑法,但罪不至死耳。

    又汝三郊三遂的人民,不止供應闆木,又要儲備着喂養馬牛的草束,不可不多備。

    倘或缺少,緻使我馬牛饑困,亦必加以死刑,不輕宥也。

    ”按:魯公于初封之日,夷戎妄意其未更事,且乘新造之隙。

    今觀其行師誓衆,先後次第,整暇有序,雖一時禦敵,未足以盡其美,而治國規模,亦略可見。

    蓋周公為父,教習有素也。

    魯侯其賢矣哉! 秦誓 昔秦穆公欲伐鄭,其臣蹇叔以為不可。

    穆公不聽,後晉襄公敗之于崤,囚其三帥。

    穆公悔己不用蹇叔之言以緻喪敗,作為誓辭以告群臣,明己改過之意。

    史臣錄其語,因以秦誓名篇。

     【原文】公曰:“嗟!我士,聽無嘩!予誓告汝群言之首。

    古人有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

    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 【直解】嘩,是喧嘩。

    群言之首,譬如說衆論中第一緊要的。

    訖字,解做盡字。

    自若是,是自以為是。

    盤,是安。

    昔秦穆公悔己伐鄭之失,乃集君臣而告之,先嗟歎說:“爾等群臣,無得喧嘩,都靜聽我的言語。

    我今誓告于汝者,乃衆論中第一緊要的,非是迂遠不切之說,汝當專心聽之可也。

    我聞前人說道:‘常人之情,重于責人,輕于責己。

    每自以為是,便有過差,多安于徇己,不肯受人的非責。

    殊不知責人非難,惟我有不是處,而能受人之責,如水之流,聞而即改,無一毫凝滞,斯為艱耳。

    ’”古人斯言,切中人情,乃修身克己之要務,正所謂群言之首也。

    穆公悔不聽蹇叔之谏,而深有味于古人之語,故先述以自警如此。

     【原文】“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雲來。

     【直解】逾,是過。

    邁,是往。

    穆公悔過之意說:“我如今乃知前日拒谏之非,欲改其過。

    心裡常懷憂悔,惟恐日月既往,年齒已衰,不複有将來之日,可以遷善補過。

    此所以急于圖改,不敢自安也。

    ” 【原文】“惟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謀人,姑将以為親。

    雖則雲然,尚猷詢茲黃發,則罔所愆。

     【直解】古之謀人,是前輩老成謀國的人。

    忌,是疾惡。

    今之謀人,是新進喜事之人。

    姑字,解做且字。

    猷,即是謀。

    詢,是問。

    老人齒衰而發黃,故叫做黃發。

    愆,是過失。

    穆公又追悔前非說道:“惟朝廷之上,那前一輩年老有謀的人,我非不知他老成谙練,但以其每事堅執,不肯遷就我意,遂忌疾疏遠之,而不用其謀。

    (這是隐然指蹇叔勸他不要伐鄭之事。

    )如今那新進喜事之人,非不知他少未更事,但以其每事順從,能與我意相合,姑且以為可親,而信用其計,以至于敗謀而失事。

    (這是隐然指杞子哄他伐鄭之事。

    )然既往之過,雖已如此,而将來之善,猶可改圖。

    自今以後,凡國有大事,尚當謀度詢問于老成黃發之人,與他商量可否。

    則其深慮遠謀,既足以斷國事;忠言谠論,又足以服人心。

    庶幾他日所行之事,亦可以無過矣。

    豈敢自諱其過,而不複為自新之計哉!” 【原文】“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禦不違,我尚不欲。

    惟截截善谝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

     【直解】番番,是衰老的模樣。

    旅字,與腰膂的膂字同。

    旅力既愆,是少壯有膂力時都過去了。

    有,是任用的意思。

    仡仡,是強勇的模樣。

    不違,是無失。

    截截,是口舌辯給的模樣。

    谝字,解做巧字。

    易辭,是變亂是非。

    穆公告群臣說:“我前日之過,已不可追。

    如今要改過遷善,隻是親賢臣,遠小人而已。

    如番番然衰老的良士,雖少壯有膂力時都過去了。

    他卻老成練達,計慮深長,是可與謀國者。

    這等的人,我今後卻要任用他。

    若仡仡武勇之夫,雖善于射禦,無有違失。

    他卻有勇無謀,智慮疏淺,多足以敗事。

    這等的人,我今後再不用了。

    勇夫且不可用,況那截截辯給,善為巧言的小人。

    颠倒是非,能使君子變易其辭說,雖有直言正論,也被他搖奪了。

    這樣人,最能敗壞國家,我何暇多用之哉!”穆公悔過之詞如此,其任用老成,斥遠邪佞,乃人君圖治之要道。

    此孔子取之以示萬世也。

     【原文】“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

    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

    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 【直解】昧昧,是默默。

    介,是獨。

    斷斷,是誠一的模樣。

    技,是才能。

    休休,是平易寬洪的意思。

    彥,是俊美。

    聖,是通明。

    不啻,是不但。

    職字,解做主字。

    穆公說:“我嘗默默然深思,用人之得失,系國之安危,不可不謹。

    假如有一個介然獨立之臣,看他斷斷然誠實專一,無他技能,恰似沒用的人一般。

    但其心地和平,度量廣大,休休然如大器之能容受,有不可得而測度者。

    見人有才能的,便心裡愛他如自己有才能一般;見人之俊美通明的,便心裡真切喜好,不但如其口中之所稱揚而已。

    這是他實是能容受天下的賢才,非有勉強矯飾之意。

    這樣大臣既有德,又有量,人君若肯一心信任他,必能廣緻群賢,共圖國事,為社稷蒼生造福。

    用能保佑我子孫,使長享富貴;保安我黎民,使長享太平。

    斯人也,亦主有利于國哉!此我所以欲用老成之士也。

    ” 【原文】“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

    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達。

    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直解】冒疾,是妒忌。

    違之俾不達,是故意阻抑之,使不得通達。

    殆,是危。

    穆公說:“為人臣的,若無斷斷之誠、休休之量,見人有技能的,道他強過自己,卻妒忌憎嫌之,不肯稱揚;見人是個俊美通明的,怕他不次進用,卻百般阻抑之,使不得通達。

    這等的人,心私量狹,寔不能容受天下的賢才。

    人君若誤用了他,将使君子喪氣,小人得志,把天下的事,件件都壞了。

    如何能保我的子孫,使之長久;保我的黎民,使之安樂。

    亂亡之禍,将由此而起矣!不亦岌岌乎危殆哉!故我于截截巧言之人,不遑用之也。

    ” 【原文】“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榮懷,亦尚一人之慶。

    ” 【直解】杌陧,是危動不安的意思。

    懷,是安。

    穆公誓告群臣篇終,又說:“用一妒賢疾能的大臣,便使子孫黎民并受其害。

    可見國家之杌陧不安,不在乎他,隻由用着一個不好的人,遂贻無窮之禍爾。

    豈必小人之多乎!用一休休好善的大臣,便使子孫黎民并受其利。

    可見國家之榮顯安甯,亦不在乎他,隻由用得一個好人,遂贻無窮之慶爾。

    豈必君子之多乎!夫一人之善惡,足以系一國之安危如此。

    然則番番之良士,其可以不用,而截截谝截谝言之人,尚可以不去哉!”按:穆公因輕信杞子之言,不聽蹇叔之谏,以至大敗于崤。

    故此篇悔過之辭,惟惓惓于用人之得失,其亦善補過者矣。

    大抵老成之人,膂力既哀,近于無用;而仡仡勇夫,其馳騁足以快意,謀慮深長,近于迂闊;而截截谝言者,其辯論足以動人,斷斷純樸,近于無能;而媢疾之人,露才揚己,足以取重。

    所以人主謀事,常忽老成之君子,而喜輕薄之小人,為是故也。

    然則《秦誓》之書,豈非萬世用人者之明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