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學術之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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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

    開始注意認識的入手處在呼吸、血液循環、消化等,注意呼吸,使所有呼吸處都能覺察出來。

    呼吸、血液循環、消化等,是不随意肌的活動;關乎這些,人平常多不甘用心去管他,道家反是将心跟着呼吸、血液循環、消化等去走,以求了解他。

    譬如呼吸--通體(皮膚)都有呼吸,他都要求了解認識,而後能慢慢地去操縱呼吸、血液循環。

    消化營養等也全是如此,他都有一種細微而清楚的覺察。

    平常人不自覺地活動着的地方,他都有一個覺察,這同樣是将智慧返用諸本身。

    于此才可以産生高明的醫學。

    中國醫學之根本在此。

    高明醫學家,大多是相傳的神仙之流的原因亦在此。

    神仙,我們雖然不曾見過,但據我推想,他可以有其與平常人之不同處,不吃飯也許是可能的。

    他可以見得遠,聽得細,聞人所未聞,見人所未見。

    螞蟻走路聲音雖細,但總有聲音當是可信的,以其--神仙--是靜極了,能聽見螞蟻走路,應亦是可能的。

    人的智慧真了不起,用到哪裡,則哪裡的作用便特别發達,有為人所想像不到的奇妙。

     道家完全是以養生術為根本,中國拳術亦必與道家相通,否則便不成其為拳術。

    這種養生術很接近玄學,或可謂之為玄學的初步,或差不多就是玄學。

    所謂差不多者,因這種收視返聽,還不能算是内觀;比較着向外,可說是向内觀,但其所觀仍“是外而非内,似内仍為外”。

    如所觀察之呼吸、血液循環、消化等,仍非生命本體。

    人的生命,本與宇宙大生命為整個一體,契合無間,無彼此相對,無能觀與所觀,如此方是真的玄學,玄學才到家。

    道家還是兩面,雖最後也許沒有兩面,但開頭卻是有的。

    他所體察者是返觀而非反省,因其有能知與所知兩面,故仍不是一體。

    以上是推論的話,但也隻能作此推論。

    我們從古人書籍中所能理解的古人造詣,深覺得道家的返觀仍甚粗淺,雖其最後也許可以由粗淺而即于高深。

     道家對呼吸、消化、循環等之能認識了解、操縱運用,其在醫學上的貢獻,真是了不得。

    西醫無論如何解剖,但其所看到的仍僅是生命活動剩下的痕迹,而非生命活動的本身,無由去推論其變化。

    在解剖上,無論用怎樣精緻的顯微鏡,結果所見仍是粗淺的;無論用如何最高等的工夫,結果所産生的觀念亦終是想像的,而非整個一體的生命。

    道家則是從生命正在活動時,就參加體驗,故其所得者乃為生命之活體。

     總之,東西是兩條不同的路: 一面的根本方法與眼光是靜的、科學的、數學化的、可分的。

     一面的根本方法與眼光是動的、玄學的、正在運行中不可分的。

     這兩條路,結果中國的這個方法倒會占優勝。

    無奈現在還是沒有辦法,不用說現在無神仙之流的高明醫生,即有,他站在現代學術的面前,亦将毫無辦法,結果恐亦隻能如變戲法似的玩一套把戲,使人驚異而已。

    因其不能說明自己,即說,人家也不能了解,也不信服。

    所以說中醫是有其學術上的價值與地位,惜其莫能自明。

    中西醫學現在實無法溝通。

    能溝通,亦須在較遠的将來始有可能。

    而此可能之機在西醫,在其能慢慢地研究、進步、轉變,漸與中醫方法接近,将中醫收容進來;中醫隻有站在被動的地位等人來認識他。

    所以從這一點說,西洋科學的路子,是學問的正統,從此前進可轉出與科學不同的東西來;但必須從此處轉,才有途徑可循。

    我常說中國文化是人類文化的早熟,沒有經過許多層次階段,而是一步登天;所以現在隻有等着人家前來接受他。

    否則隻是一個古董,人家拿他無辦法,自己亦無辦法。

     中西醫比較着看,西醫之最大所長,而為中醫之最大所短的,是西醫能發現病菌,中醫則未能。

    中醫是從整個生命的變化消長上來論病,是以人為單位,這樣固對。

    但他不知道有時這其中并不是一個單位,而是有兩個能變化消長的力量。

    一則是身體的強弱虛實,一則是病菌。

    病菌是活的,同樣能繁殖變化消長。

    此兩者應當分開,不能混作一團看。

    西醫是能看見兩個重要因素的,但偏重于病菌;中醫則除注意身體的強弱虛實外,對于病菌,完全沒有看到。

    病菌的發現,真是西醫的最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