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司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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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數宋儒中政治上大人物,首推範仲淹,其次是王安石,第三便數到司馬光。光字君實,陝州夏縣人,封溫國公。他亦以史學名,但他的史學與歐陽修不同。歐陽能注意在運用最高标準來臧否人物,褒貶善惡如其《新五代史》,又能注意到一代之典章制度,禮樂文物如其《新唐書》諸志。光則多着眼人事經驗,以及随宜因應如其《資治通鑒》,他可謂是史學中之經驗主義者。安石姿性近哲學,乃是一理想主義者。安石之蔽,在其崇古而薄今,泥于遠代,忽于現實。安石亦可說是一經學家,光則是一史學家。史學家往往着重在近代,所以他并不鄙薄漢唐。然亦不能像歐陽修,他似乎不甚注意在制度上,于是遂隻成為當時安石新政之反對派。我們也可說:安石激進而光持重。他的政治立場,除卻反對别人的,似乎沒有自己的。

    惟其他的史學多注重在人物上,所以他常說:

    治亂之機,在于用人,邪正一分,則消長之勢自定。每論事,必以人物為先。(《遵堯錄》)

    若論光自己為人,則是珠光玉潔。

    範純甫言:“公初官時,年尚少,家人每見其卧齋中,忽蹶起,着公服,執手版,危坐久,率以為常。竟莫識其意。純甫嘗從容問之,答曰:‘吾時忽念天下事。’人以天下安危為念,豈可不敬?”(《冷齋記》)

    所以神宗要說他方直而迂闊。時人謂:

    溫公之學,始于不妄語,而成于腳踏實地。(《劉漫堂麻城學記》)

    他的議論思想,也隻以平實見長。辨王霸,劉敞同于王安石,而光則同于李觏。又著《疑孟》,大概孟子意境,為光所不喜,無怪要與安石不相合。光又極推崇揚雄,著《潛虛》,即效雄之《太玄》。元儒吳澄譏之為在不著不察之列。這已經在宋學發展到極精微後人的意見了。我們若說劉敞是經師,則司馬光是一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