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捶衣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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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變得越來越強時,我就被燙得還沒來得及站起身來就往後退了。

     柴火的紅色熱氣将媽媽的臉染得通紅的時候,我就用恍惚的眼神擡頭望着媽媽,因為我覺得媽媽太漂亮了。

    如果知道“美麗”這樣的形容詞,心裡肯定會是那麼想的,但那時候我隻知道“漂亮”這個形容詞。

     比起别人的媽媽,我媽媽有着高高的個子、眉目清秀的小臉,還有苗條的身材。

    不知道是不是竈孔裡火花的熱氣把媽媽臉上零星的皺紋像幹樹葉一樣燒掉了,火焰下媽媽的臉總是像花朵一樣漂亮地盛開着。

     當媽媽将柴火疊成人字形壘起來,分散的火焰就聚成了一束,向同一個方向灼熱地舞動,沿着鐵鍋的中心蹿到竈孔的後邊去。

    一聲不吭撥弄着火的媽媽,就像女祭司一樣迷人。

    可是,從竈孔前面站起來的媽媽一開口,那種感覺就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趕緊脫掉衣服。

    ” 媽媽用水瓢把沸得“咕嘟咕嘟”的熱水舀進大大的塑料容器裡,再把滿滿一白鐵皮罐的冷水倒進去,接着用手試了試溫度。

    直到那時我還是望着竈孔呆呆坐着,媽媽兇巴巴地回頭盯了我一眼。

     “全都?……内褲也要?……” “不然怎麼洗?” “不要……我要穿着内褲洗……” “又不聽話啊。

    跟老鼠鈴铛似的,有什麼好看的。

    還不快全都脫掉?” 媽媽用嚴厲的眼神吓唬我,要是我還不聽話,就假裝抓起附近的燒火棍。

    我沒有辦法,隻得脫得光光的,把腳伸到水裡面。

     “嗚哇!好……燙!” “你說這有什麼燙啊?你不趕緊進去啊?” “倒兩瓢冷水進去。

    ” “用不着那樣。

    水都已經涼了呢。

    ” “不放就不進去!” “咳!小不點兒的,非得帶個條件,非得!” 媽媽迫不得已舀上半瓢,還分兩次倒了進去。

     “搓澡的時候不能用幹草刷子,否則我絕對不幹。

    ” “好,早知道你會那樣,我這不準備了搓澡巾嘛。

    現在可以了吧?” 媽媽給我看了綠色的搓澡巾以後,我才泡進“過冬泡菜”浴缸裡面去。

     “呃喲……燙死了……” “你再那樣,别怪我打你呀。

    還不一股腦兒坐下去?然後,往後面再躺一點,讓下巴也泡到水。

    ” “為什麼?” “把脖子上的灰泡一泡啊。

    怎麼讓你做你不好好做,總是那麼多問題呢?真是跟你鬥嘴比給你洗澡還累啊。

    ” “所以在澡堂洗就會很方便啊……” “那錢都可以夠我們家一個星期的夥食啦!少說廢話,乖乖地泡熟了。

    ” “喂,我是什麼,要吃的豬嗎?還泡熟!” 媽媽本想抽打一下不停地頂着嘴的我的後背,可還是作罷。

    媽媽向我報仇的方法非常簡單,等到我的肉泡成粉紅色,就卷起兩個袖子,抓着我的手,用搓澡巾從手背開始“喀喀”地搓起灰來。

    因為就像剝皮一樣用力地搓,即使是搓澡巾也還是疼得吓人。

     “哎喲喲……媽呀,輕點兒……疼死了!” “喂喂,你有沒有長眼睛,你自己也好好看一看,這灰就像刨松樹皮一樣一塊一塊地脫下來呢,真是烏鴉來了也會自愧不如。

    怎麼灰這麼多啊?” 至少洗澡的時候,媽媽絕對不會對我手下留情,不知道她是不是認為飛快地搓澡是天生的一種素質,反正總是速戰速決。

    每當要換姿勢的時候,媽媽就不停地向我下命令: “起來好好站着”“把胳膊擡高點”“脖子彎一點”“哎喲,瞧瞧那水,多髒啊”“把一條腿擡起來”“把腳放到這上面……”“這膝蓋是什麼?真是天天出去弄傷疤回來啊……”“少說廢話啊,還得做晚飯,忙着呢……”“看看這個,是不是白白的水變得像碳水一樣黑黑的?真是像調了黑色顔料似的……” 可是,在那樣不停地唠叨之中,媽媽話音中的喘息聲,也随着時間變得越來越急促。

    由于從水面升起的水蒸氣和給我搓澡的吃力動作,媽媽的臉重新憋得像在竈孔前面一樣通紅。

     為了不讓傍晚冷飕飕的涼風進來,廚房門關得嚴嚴實實的,白蒙蒙的水蒸氣從竈台的鐵鍋裡升起。

    從熏得黑黑的天花闆上,垂下一根電線,挂着30瓦的白熾燈泡。

    木柴在竈孔裡被火燒得噼啪作響,媽媽則“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額頭和鼻梁上結滿汗珠,在溫度有所下降的我的身體上,斷斷續續地倒下熱水,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如果在四周都被夜色籠罩的時候洗澡,廚房外的世界就好像消失了,感覺隻有廚房裡面充滿着水光閃爍的肉色和水發出來的聲音。

    每次都是那樣,分明是白天就開始準備了,但差不多結束的時候通常都已到了晚上。

     連我的腳掌也用搓澡巾“咔咔”地搓完以後,媽媽才長長地伸了個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