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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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者奔之,謂之偷香。

    飲食不食鹽醬,人死以尺帛裹頭為服。

    争訟不入官府,以其長論決之,号曰鄉公。

     猺人古八蠻之種也。

    五溪以南,窮極嶺海,迤連巴蜀皆有之。

    椎結斑衣,兒時燒鐵,石烙其跟,蹠以油臘,沁之重趼。

    若鞹兒始生,秤之以鐵,如其重漬以毒水。

    及長鍛而為刀,終身用之,試刀必斬牛,仰刀牛項,以肩負刀,一負而殊者良刀也。

    婦人黥面為花卉、蜻蛚、蝴蝶之狀,蹋歌而偶奔者,人岩峒插柳,辟人嫁則荷傘懸草履一兩從入夫家,示行色也。

    采竹木為屋,綢缪而不斷,繩樞筚窦,覆以菁茅。

    樹畜粟豆羊牛,雜以為饷,不足以山伐獵獸而續之,燔爨草具,毛血淋漓,雖富者亦惟多釀酒,時時沉酗為樂,且不知世有珍羞之和,黼黻之華也。

    山田瘠埆,十歲五饑,急則隳突漢界,持短槍控大弩毒矢,攻剽墟落,踉跄篁薄中,飄忽往來,不可蹤迹。

    拒敵則比耦而前,執槍者前,卻不常以衛弩,執弩者口銜刀而手射人,矢盡便投弩挾刀與槍俱奮。

    山中多杉闆、滑石、膽礬、茴香、草果、槟榔諸藥物,時時竊出市博魚鹽。

    又多散地,肥而多稼,四方亡命若避徭賦者,此為逋薮,淆雜夷中為之通行囊橐鄉導,分受鹵獲。

    結黨既夥,則公堕城堡劫官寺,故廣之東西歲苦兵事。

    諺雲:“比年小征,三年大征。

    ”然亦廑矣。

    史氏槃瓠之說,雖恍幻難稽,然猺人多槃姓者,或訛而為盤,雲猺獞雖異族而信鬼畏誓,大略相同。

    在唐虞謂之要服,蓋以信義要質而已。

    秦時與闆楣蠻盟曰:“秦犯夷輸黃龍二雙,夷犯秦輸清酒一鐘。

    ”夷人安之。

    宋時範成大帥廣西時,令諸猺團長納狀雲:“某等既克山職,今當钤束家丁,男行持棒,女行把麻,任從出入。

    上有太陽,下有地宿,翻背者生男成驢,生女成豬,舉家絕滅,不得對好。

    翻非偷寒送暖,上山同路,下水同船,男兒帶刀,一點一齊,同殺盜賊。

    不用此款者,并依山例。

    ”山例者殺戮也。

    自是帥事二年,諸猺無及省界者。

     獞人五嶺以南皆有之,與猺雜處,風俗略同,而生理一切陋簡。

    冬編鵝毛雜木葉為衣,搏飯掬水而食,居室茅緝而不塗,衡闆為閣,上以栖止,下畜牛羊豬犬謂之麻欄。

    善為毒矢,射人物中者焦沸若灸,肌骨立盡,雖猺人亦重畏之,不敢忤視。

    又善為蠱毒,五月五日聚百蠱于一器,令自啖食,存者留之,持以中人,無不死者。

    又為飛蠱,一曰挑生,一曰金蠶,皆鬼屬而毒人,事之可以驟富,害人者類于飲食,内之令人心腹絞痛,面目青黃,吐水而脈沉,色黑豆脹而皮脫,嚼之不腥,易以白礬,其甘若饧,治之以歸魂散、雄朱。

    凡在胸鬲則服升麻吐之,在腹則服郁金下之。

    聚而成村者為峒,推其酋長曰峒官,峒官之家婚姻以豪汰相高,婿來就親,女家于五裡外結草屋與居,謂之入寮。

    兩家各以鼓樂迎男女至寮,盛兵為備,小有言則兵刃相接,成婚後妻之媵婢迕意,婿即手殺之。

    自入寮能多殺媵婢則妻黨畏之,否則謂之懦。

    半年而後歸,夫家人遠出,而歸者止于三十裡外,家遣巫提竹籃迓之,脫歸人帖身衣貯之籃,以前導還家,言為行人收魂歸也。

    親始死被發持瓶,恸哭水濱,擲銅錢紙錢於水,汲歸浴屍謂之買水,否則鄰裡以為不孝。

     獠人古稱天竺、咳首、僬僥、跛踵、穿胸、儋耳、狗轵、旁脊,謂之八蠻。

    其支而尤異者,則有飛頭、鑿齒、鼻飲、花面、白衫、赤■〈礻昆〉之屬。

    今嶺表左右及海外諸國在在有之,而儋耳交趾遂以名郡。

    其俗各以其黨沿習不一,好依深山積木以居,名曰幹欄,以射生為活,雜食蟲豸,以鼠子未毳者啖以崖蜜,嚼之跳躍,唧唧有聲,号曰蜜唧,以為珍具。

    無叛籍部勒,每村推其長有智者役屬之,号曰郎火。

    父死子繼,餘稱提陀,提陀者猶華言百姓也。

    歲首則郎火以玉杯十二貯水,随辰位布而禱焉,經夕集衆往觀,若寅有水而卯涸,則知正月雨二月旱。

    餘俗大略與猺獞同,而好殺尤甚。

    父子有隙,手刃者先之,若殺其父走避於外,得一狗以謝母,然後敢歸,母得狗謝不複嫌恨報仇相擊,必食其肉而卧其皮,所殺之人美須髯者,■〈皮刂〉其面而籠之竹木,鼓噪而祭之以徼福利。

     黎人塢蠻也,今為瓊、崖、儋、萬、四州治。

    黎有生熟二種,生黎有名無姓,不受約束,孰黎慕化服役,稍同編氓,多符王二姓。

    其地有五母山,山之中皆黎族盤據,聚而成村者曰峒,峒各有主。

    父死子繼,夫亡妻及,男子文身推結,挾刀控弩,婦人戴蒻笠,斓衣有裙而無褲。

    春時笄女戲鞦韆以誘散仔,攜手蹋歌名曰作劇,女伴互施針筆涅兩臉為蟲蛾、花卉,名曰繡面。

    以色絲和吉貝雜織為錦,釀酒多雜榴花,地産水沉、龍涎、犀象、翡翠、珠玑異物,親死不哭,啖生牛肉以表哀痛,葬則舁襯而行前,以雞子擲地不破即為吉穴也。

    客至未識者,主人穴隙窺之,客俨然矜莊,始遣奴布席,客坐移時,主人乃出,不交一言,少選置酒,先以惡草具進客,食不疑乃喜,更嘉有款曲。

    即親串交會不脫兵仗,三爵後請各弛備,然終不離酒所,譬欬為忤,便握刀相戕,時時剽掠省界為害也。

     蛋人瀕海而居,以舟為宅,或編蓬水浒謂之水欄,以漁釣為業,辯水色以知龍居,故又曰龍人善氽,水采珠螺,以繩引石,缒人而下,手一刀以拒蛟龍之觸,得珠螺則以刀擊其繩,舟人疾引而出之,稍遲則氣絕矣。

     馬人本林邑蠻,相傳随馬援北還,散處南海。

    其人深目猳喙,以采藤捕蛎為業,或曰盧循遺種也,故又曰盧亭雲。

     論曰:“嗚呼!諸蠻之俗醜惡不足錄,錄之亦有深意焉。

    堪輿乍分函夏之地,黎首蠢蠢,與鳥獸無異,五帝三王賢聖遁作獎掖以仁義,陶镕以禮樂,而匡弼以刑罰,然後人知衣冠之華,飲食之美。

    而彜倫之重,其在四裔,魑魍之與遊,豺狼之與居,仁義禮樂之教,刑罰之政曾未目睹,猶之函夏之初,何怪其俗之醜惡也?夫風氣人文相依,周轉振古以還,四隅之地西北為首,東北次之,東南又次之,西南其最後者也。

    周初封箕子于朝鮮即為嘉域,而淮徐之區擯為戎狄,太伯端委以治吳,猶不革裸發文身之習。

    秦漢開百粵,而武帝以閩夷叛亂,徙其民於江淮間空其地,其時固薦奔狐兔之墟也,乃今聲華文物與中州等矣。

    武帝遣唐蒙通夜郎,閉於昆明。

    元始拓土,然直羁縻之而已。

    我朝龍興始列郡縣,而西洋海國亦皆賓貢,蓋氣化漸開則人文漸被,若旋風之披拂,首西北而終西南者之明驗也。

    焉知百世之後,涢僰之地不有聲華文物如閩廣之交者乎?又焉知八百車裡緬甸諸夷不有列郡縣置官吏之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