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0章 計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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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往嘴裡倒酒的譚九聽見謝之寒低聲笑語,他不禁歪頭掃了一眼表情有些迷茫的水墨,看來他真的不懂。

    屋舍裡透出的光線時明時暗,水墨一襲黑色戰袍合身服帖,束腰的銀色軟甲愈發襯得他蜂腰挺背,發色如漆,肌膚潔淨,眼神明澈,明明容顔清秀如室女,可偏偏又有着一些男人都沒有的自信和大氣。

    再想起水墨那詭異的陰陽脈,譚九就覺得牙疼。

     身旁謝之寒翹起的嘴角讓譚九很不爽,他正想開口,幾聲清脆的哨音從側後方穿來,顧邊城一勒缰繩靠向旁邊讓路,整個騎隊立刻跟着動作停住,但無半點人聲馬嘶。

    水墨回頭看去,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正在士兵們的保護下,向這邊駛來。

     沒一會兒離得近了些,燈籠上那鬥大的&ldquo燕&rdquo字立時清晰可見,隻見開路的燕府近衛一甩手,哨聲登再次響起,四周的民衆早就躲得遠遠的。

    水墨這才看清,他們的鞭子是特制的,鞭稍上系着一個哨子,隻要跟空氣摩擦,就會發出聲響。

    看來這是燕府用來驅趕民衆的專用&ldquo警笛&rdquo,怪不得顧邊城也會讓過一旁。

     &ldquo這聲音好響,&rdquo一直跟在水墨身後的魯維湊了過來悄聲說,水墨一扯嘴角沒說話。

    那馬車愈行愈近,铿锵的馬蹄聲,不時響起的尖銳哨音,讓人感覺有些壓抑,周圍的人群似乎連呼吸聲也不聞。

     眼瞅着馬車就要從這邊經過,可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最後竟停在了騎隊的一側,領頭的燕府近衛拱手行禮,看似态度恭謹,可并未下馬,&ldquo将軍。

    &rdquo顧邊城卻點頭還禮,未及開口,一個柔媚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ldquo神将大人,謝大人,還真是巧啊。

    &rdquo 原本對馬車還有些好奇的水墨頓時覺得眼角抽搐,車簾子被人微微掀起,纖細的手指恍若透明,被花汁暈染的指甲嫣紅,雖看不到馬車裡的人,但水墨分明聽到身後抽氣之聲不絕于耳,甚至還有魯維吞咽的聲音。

    水墨苦笑着想,要是那些男人見過這隻手握刀的樣子,不知道還會不會如此色與魂授呢。

     &ldquo紅衣姑娘,&rdquo顧邊城淡淡地點了點頭,對于原本是階下囚的風娘被燕府如此禮遇,他好像一點也不吃驚,并稱呼了她的假名。

    車裡的紅衣停頓了一下又嬌笑着說,&ldquo原本應下車行禮,隻是妾身不便露面,還望将軍,大人海涵。

    &rdquo這算什麼,示威嗎?在看看燕府沒有一個下馬的近衛們,水墨眉頭輕皺。

     &ldquo哈哈,&rdquo謝之寒一聲朗笑,&ldquo紅衣姑娘不必客氣,你身份特殊,還是不露面的好。

    &rdquo&ldquo哧,&rdquo水墨忍不住笑了出來,傻子也聽的出謝之寒話裡的嘲諷,可偏生他一個髒字沒有,單從字面上看,倒像在誇獎似的。

     車裡的風娘本來正暗自咬牙,忽然一聲熟悉的笑聲飄進了耳裡,她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車簾一掀,風娘美豔的容顔立現,她穿了一身宮制秋香色衣裙,發髻高聳,金钗斜橫,如不知道她身份,定以為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ldquo水墨?&rdquo 對那些目瞪口呆的男人,風娘看也不看,隻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水墨,臉色連變。

    看着面色紅潤,行動自如的水墨,紅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怎麼可能?!水墨被風娘直刺而來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躲,但轉念一想,憑什麼啊?要不是我命大,已經被她弄成活體蠟像了。

    想到這兒,水墨也學着顧邊城的樣子沖她點點頭,&ldquo紅衣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rdquo可惜,顧邊城是氣勢天成,水墨卻是東施效颦,但顯然效果很好,紅衣雖是笑容不變,但被她撩着的車簾子卻無風自顫。

     紅衣暗吸一口氣并伸手挽了一下鬓邊的碎發,借以讓自己平靜,再擡頭已是一臉嬌笑,&ldquo阿墨,換了這身衣服我還真沒認出來呢?真是判若兩人。

    &rdquo水墨好像沒聽懂她話裡的諷刺,反而連連點頭,一臉認真地說,&ldquo實在過獎,姑娘你也是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呢,呵呵。

    &rdquo &ldquo噗!咳咳!&rdquo謝之寒眼睜睜瞧着酒水從譚九的鼻子裡噴了出來,看來今晚譚九這條命要折在水墨這張嘴上了&hellip&hellip 謝之寒毫無顧忌的笑聲如針刺般紮着風娘的耳膜,一直彎在她唇邊的笑窩仿佛也僵住了。

    風娘死盯着水墨,那隻雪白纖細的手無意識地縮進了袖口,水墨覺得解氣,就笑眯眯地跟她對視,絲毫不知危險臨頭。

    &ldquo紅衣姑娘,屬下兵士多出身鄉野,言辭粗魯,姑娘不要介意。

    &rdquo顧邊城淡然的聲音傳來,字字清晰,風娘正在袖裡動作的手指一僵,被水墨激怒而消失的理智頓登時回轉。

     風娘一翻手腕假裝用袖遮容,嫣然一笑,&ldquo将軍大人折殺小女子了。

    &ldquo她借這個動作妙目流轉,不禁一怔,剛才隻顧着水墨,羅戰竟不知何時來到水墨身側。

    他看似輕松地勒着缰繩,實則右腕正對着自己,風娘心裡寒氣頓起。

    羅戰的袖箭就套在他右腕上,彈射之時快如閃電,精巧的箭上還抹了一種無名的毒藥,見血封喉,風娘一想到敵人死在袖箭之下的慘狀,忍不住微微一顫,自己的指尖針再快也快不過他。

     &ldquo将軍,時辰不早,還是且請先行吧,以免元帥久候,&rdquo一直默不作聲的燕府近衛頭領忽然開口。

    顧邊城一點頭,&ldquo好,請。

    &rdquo又轉頭對風娘說,&ldquo紅衣姑娘,稍後再見!&rdquo風娘略側身對他柔媚一笑,秋水點點含情,手指一松,薄紗飄落。

    近衛頭領先一抱拳,帶着元帥府的人率先前行,等車隊過去之後,顧邊城才策馬前行。

     輕晃而去的馬車消失之後,謝之寒冷冷一笑,&ldquo那女人竟然還想動手,看來今晚也是筵無好筵了。

    &rdquo&ldquo兵來将擋,水來土屯罷了。

    &rdquo顧邊城說着瞥了謝之寒一眼,帶了幾分打趣,&ldquo這不正合你心意嗎?&rdquo剛才被嗆到的譚九也一翻白眼,&ldquo沒錯,天生的喜歡無事生非!&rdquo謝之寒不以為忤反而笑了,雪白的牙齒閃着微光,&ldquo知我者,顧譚也。

    &rdquo 說完他打了個尖銳的呼哨一緊雙膝,黑雲立刻開始小跑,衆人随即跟上。

    水墨發現自己的馬純粹就是自動駕駛的,起步停車都不用操心,她隻能緊緊抓牢缰繩,這馬說跑就跑,差點沒把她給晃下來。

    越往前行,燈火越發明亮,兩側絲竹之聲纏綿入耳,不同的香味裹在空氣中,飄散過來,但路上的行人卻再看不見,反倒是警戒的兵士多了起來。

    前面帶頭的謝之寒忽然放緩了速度,順着一側房屋的走勢向左一拐,随後跟來的水墨就覺得眼前一亮,前方屋宇竟是建在水邊,篝火與水面呼應,更顯得波光粼粼。

     大門口站滿了燕府的親衛,早有人進去通報,顧邊城一看有人迎出,立刻催趕赤鴻上前。

    &ldquo城弟,你來遲了,要罰酒!&rdquo燕秀峰笑着從門裡大步地了出來,他今晚穿了便服,一個書生髻,淺白色的輕衫,青色的腰帶,襯得他風度翩翩,不像武将倒像是個文士,俊秀的臉上滿是笑容。

     顧邊城翻身下馬,趕忙抱拳行禮,&ldquo燕帥竟先到了?弟甘願受罰!&rdquo&ldquo哈哈,&rdquo燕秀峰笑着一把扶起了他,緊緊一握,&ldquo今晚沒有上下,隻有兄弟,來陪席的也都是我燕家人,不必拘禮,唔?&rdquo顧邊城微微一笑,從善如流,&ldquo二哥。

    &rdquo&ldquo好兄弟!&rdquo燕秀峰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終于移到了顧邊城身後,心頭一跳,謝之寒正懶洋洋地靠在黑雲身上,看不清他表情。

    隻看他一手随意地梳攏着馬鬃,一邊繞有興緻地看向四周,竟似沒注意到燕秀峰一樣。

     &ldquo嗯哼,&rdquo顧邊城清了清嗓子,謝之寒扯了下嘴角隻當沒聽見,燕秀峰尚未動容,站在他身後的親信随員卻早有不滿。

    其中一人雖是言中帶笑,卻意有所指,&ldquo大人果然好風采,雖然今上特許大人見上官可不行禮,不卸甲,但大人仍如此守禮自持,小将佩服。

    &rdquo顧邊城和燕秀峰同時皺了下眉頭。

    謝之寒倒笑了,扭頭看過來,那人突覺心頭一寒,下意識想去摸刀,燕秀峰橫了他一眼,他這才讪讪地收了手回來。

     水墨早已下馬,對那些唇槍舌劍沒有半點興趣,她對燕秀峰自然更是不敬也要遠之,幹脆躲在了羅戰身後,反正這家夥塊頭大得很。

    她自打來了這個世界,一直都在社會最底層為了活下去而拼命,最髒的,最破的,危險的,狠毒的見了太多,倒是這種富麗堂皇,精巧别緻的地方從未見過。

    打量着四周環境,這才發現,剛才扔花給她的那些女子所在之處,是與水邊屋宇相連的,就好像是長長的回廊一樣,一檐一屋構造巧妙。

    不但跟來的路上看到的民房大為不同,也看不出半點曾險曆戰火的痕迹。

     &ldquo阿墨,這裡一定是胭脂巷!早聽人說過,天!這裡比我聽說的還要好,真想不到我也能來這裡,以前王大他們就說過,要是能來這銷魂一次,死也值了!&rdquo跟在水墨身旁的魯維興奮地有些語無倫次嘴,出身鄉野的他何曾見過這樣的景象。

     &ldquo胭脂巷?&rdquo水墨眨了眨眼,聽得有些糊塗,心想這個巷字倒也清楚,點明了這建築的特色,不過胭脂何意&hellip&hellip不會吧?水墨突然反應了過來,胭脂?銷魂?落花有意?! 被自己的猜測吓了一跳的水墨忽然嗅到空氣裡的脂粉氣味大盛,跟着什麼東西飄落在了她的鼻梁上,揭下來一看,是一片柔軟的花瓣。

    水墨登時打了個哆嗦,怎麼又來了?再一擡頭,才發覺正屋兩側回廊上的窗戶幾乎都被推開了,好像每個窗戶後面都有一個和數個女人,輕揚的紗袖,雪白的手腕,半遮半掩的容顔,一勾而過的眼神,不時傳出的悄語低笑,還有偶爾飄下的落花,此情此景讓水墨不知是心虛還是虛榮,他身邊的魯維卻早已酥了半邊,隻能癡癡地擡頭仰望。

     水墨看着眼前的景象,腦子裡如漿糊一般,我就這麼受歡迎嗎?難道天朝的女人都喜歡我這型的冒牌貨?這可如何是好?!可跟着水墨就發現了不對勁,那些女人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對着顧邊城,謝之寒,和燕秀峰指指點點。

    撓了撓頭,水墨暗諷自己還真會自作多情。

    謝之寒清朗的嗓音忽響,&ldquo這位将軍說的是,倒是我失禮了。

    &rdquo水墨就覺得四周猛地安靜了下來,好像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下一刻盈盈落花仿佛從天而降,或成束,或散片,就着那搖曳的燭火,竟似雨一般飄落着。

    窗裡的女人們拼命的揚着花瓣,有的女子竟不顧禮法矜持,抛了手帕,甚至撕了袖子扔下來。

    不知何時,謝之寒摘了頭盔,嘴角微翹,似笑非笑地看着衆人 落花紛飛中,水墨怔怔地看着眼前景象,心裡隻想起了那幾句詩: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hellip&hellip 河水特有的,帶了點腥味的清涼氣息随風輕撫着水墨的臉頰,她托腮半倚在圍欄上向外看去,圓月被薄雲時遮時現,偶現的光華倒映在水面之上時,登時覺得眼都亮了,幾朵殘荷也被襯出了别樣的風情。

    淺吟低唱不時傳入耳中,脂粉和美酒的氣息交織在一起,水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一時間感覺有些恍惚,數日來的恐懼和疲于奔命竟像夢一場&hellip&hellip 忽覺暗香襲人,水墨警醒地回過頭來,一道麗影頓時映入眼簾。

    她纖細的手指繞在青瓷酒杯上,淡紅色的指甲與蜜色的酒水交相輝映,軟羅輕紗包裹着她苗條婀娜的身體,長發用銀繩編成了發辮側垂于胸前,漆黑的發和胸口微露的雪白皮膚帶來的強烈對比,形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誘惑。

     見水墨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胸口,女人的臉色越發燙起來,她軟聲說,&ldquo大爺,請。

    &rdquo其實水墨隻是在評估她的罩杯是D還是E,多少有點羨慕罷了。

    聽她這麼說,水墨趕忙接過酒杯,說了聲&ldquo多謝,&rdquo女人沒有離去,卻順勢跪在了她身旁。

     水墨一愣,下意識看了她一眼,突然發現這女人有點眼熟,再仔細一看,竟是之前對她落花有意的那個女子,隻不過換了一身淡黃色的紗衣。

    這時女子微微側臉對水墨嫣然一笑,水墨頓覺汗毛直豎,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

     據水墨觀察,天朝的制度及生活狀态與漢朝有些類似,酒席并沒有設桌椅,而是圍席,文武官員皆盤膝而坐,女子則多跪坐。

    水墨雖然是顧邊城的&ldquo近衛&rdquo,但也沒有資格上正席,隻能在最外面和其他親衛同坐,她反倒樂得輕松。

     近衛們自然都有胭脂樓的美女相陪,或倒酒夾菜,或嬌聲調笑,這些男人自在地享受着女人們的服務,水墨心裡别扭,但臉上一點也不顯。

    酒很少喝,菜卻不少吃,之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