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偷窺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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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晚上也不甚有意思,他不是在跟不認識的人拿虛拟機關槍互相厮殺,就是在打手槍。

    我租給他的房間也給他布置得像個狗窩,滿地的泡面跟包着精液的衛生紙,隻有在真的無法閃躲地上的垃圾時,那大學生才會一次收拾幹淨。

     于是我将電視畫面切換到那兩個男同性戀的房裡。

     此時一個早已出門,一個坐在床上舉啞鈴健身。

     那兩個同性戀倒是出乎我意料的正常,平常跟一般男女一樣做愛,隻是姿勢略有不同,并沒讓我見識到太過出神入化或是屎尿兼施的性技巧,況且他們也常常光抱着睡覺和親嘴而不做任何事,跟一般的異性戀情侶沒有兩樣。

    看來我沒有抱持偏見是正确的,偷窺總能不經意學到點東西。

     那兩個男同性戀,比較年長的叫做郭力,在附近的東海大學教物理,年輕的小夥子名字很武俠,叫令狐求敗,是隔壁街連鎖便利商店的儲備店長。

    我問過令狐他名字的由來,他說是因為父親是個金庸小說迷的關系。

     這一對情侶并不總是一起過夜,他們各有自己的家回去,這裡隻是他們的廉價旅館,愛的小窩。

    隻不過令狐待的日子多些,郭力待的日子少些。

     我将鏡頭切換到住在樓下的輕輕女子,她還在睡覺,我看了看手表,她大概還要睡一個半到兩個小時,十點半才是她最常醒來的時間。

     輕輕女子的名字叫張穎如,是個專職作家,我猜她一定不是個很有市場的作家,要不然也不會住在這裡。

     穎如經常在床上用筆記型計算機寫作,床邊的茶幾上堆着好幾本雜志與各式各樣的書本,她一敲起鍵盤就是好幾個小時,中間隻會起身上廁所或沖咖啡,吃點小餅幹,到了晚餐時間才會出門吃點象樣的東西,有時回來手裡會抱着一些零食與新的書籍雜志。

     晚上九點後穎如就不寫作了,她專注翻看堆積如小山的書籍,常常兩天就看完一本書,還會用色筆劃線做記号,不知道是真愛看書還是必須搜集寫作的資料,不管是哪一點我都很佩服這樣的閱讀習慣。

    真是個生活簡單樸素的女孩子。

     所以偷窺穎如也是件很無聊的事,我最多學到了沖咖啡的各種技巧。

     我打了個哈欠,将電視關了。

     老張在大家還在熟睡的時候就出門了,他要帶學校的小田徑隊跑操場。

    如果此時将屏幕切換到他的房間,我将會看見單調的擺設,還有滿地的過期牛奶。

     他真是解放了,徹徹底底的。

     我知道老張也有偷窺的癖好,這點他沒有跟我提過,他隻敢提過期牛奶的事。

     人之常情。

     老張的偷窺嗜好反應在他房間光驅裡的偷拍光盤,以及他放在衣櫃裡的高倍率望遠鏡上。

     老張每天下班回來洗澡前,都要看一片偷拍光盤,内容包羅萬象,有刺激的真偷拍,也有假偷拍真作戲。

    入夜之後,老張就會打開窗戶,架起望遠鏡,用研究月球表面的科學精神窺探附近的住戶有沒有進行不關窗簾的色情活動。

     是的,老張跟我雖然頗為投契,但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我想窺探的是各式各樣有趣的自我表演,但老張的偷窺活動則标榜着色情萬歲,這并不是說我高了老張一等,而是着重的趣味多元性差很多。

     關了電視,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什麼。

     也許我該每半年,或甚至每三個月就換一批新房客進來,隻留下比較有趣的房客。

     我閉上眼睛,想起兩部跟偷窺有關的電影。

     一部是「銀色獵物」,男主角藉由偷窺女主角的日常生活,于是非常了解女主角的興趣與行為模式,之後男主角便塑造自己另一個形象,并安排種種巧合使女主角不由自主愛上他。

     也許我該仿效這位傑出青年,看看有沒有機會跟陳小姐做幾次愛,或是讓單純的穎如愛上我。

     另一部電影是「楚門的世界」,這部堪稱經典的電影我看了好幾遍。

     裡面的男主角實在是太可憐了,但他的可憐之處不在于不自覺貢獻出他有趣的一生,而在于最後竟自行揭破秘密,走到早已知悉他生活一切的觀衆面前。

    這部電影最有意思的是,那片中的導演一手包辦楚門的人生,房子、汽車、老婆、日常用品,以及夢想。

    真是太高明了。

     我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心裡思量着樓下那些房客的人生。

     其實大家也真是有緣,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可不是說住就住的緣份,說不定大家還會相處在一起好些年,除了那個糜爛的大學生以外。

     也許,他們是我生命中另類的家人。

     我笑笑,自己其實親人甚少,要不然大伯父這棟房子也不會輪到我的頭上。

    每次想到這裡,我就忍不住惦量自己這一生有多少斤兩。

     沒出過國,沒有正式的工作,沒有念完大學,已經有好幾年沒吃過一種叫年夜飯的飯。

     沒有實現過自己的夢想。

     我當然實現不了夢想。

     能夠當上導演的人有幾個? 何況我隻是愛看電影而已,導演隻是我随口挂在嘴邊,有人問起我就回答的「口頭夢想」。

     我呆呆看着黑色的電視屏幕,突然有種奇異的靈感。

     也許,我可以将這些房客當作是我親密的家人。

     或者。

     或者演員。

     但我不再是默不作聲的觀衆,而是才華洋溢的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