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關燈
藍調爵士真該開個懶人減肥門診的,比起憂郁症,那裡才是真正的錢坑。

     想想,一個大胖子睡一覺醒來,發覺自己滿身大汗躺在仰卧起坐專用的斜闆,腹痛如絞,因為剛剛已經連續做了一千下的仰卧起坐,這不是相當迷人的健康瘦身嗎?又例如在恍惚的人群中驚醒,發現自己不可思議地完成了馬拉松大賽,有比這種催眠療法更能對抗懶惰的肥胖處方籤嗎? 想着想着,我拖着運動後疲憊卻又出奇清爽的身子走到熟悉的咖啡店。

     等一個人咖啡。

     一間在任何美食雜志、城市地圖裡都遍尋不着的小咖啡店,隻存在熟客記憶裡的古怪傳說。

    來到此處,想說點話的意思大過於想喝杯東西。

    想點東西的欲望大過於你真的喝掉它。

     “今天來點什麼?”老闆阿不思随口問,将一塊我沒點的蛋糕遞給我。

     “來一杯血流成河之殺手特調吧。

    ”我坐在老位子,不客氣吃着招待的蛋糕。

     這間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老位子。

    每個人都在尋找獨屬自己的座标。

     也所以,所有的老客人每天都在亂點咖啡,算是證明自己的獨一無二。

     “要加子彈嗎?”阿不思冷冷地問。

     “——加兩顆好了。

    ”我皺眉,很懷疑又很期待等一下會看到什麼東西。

     阿不思轉身去調弄我的血流成河特調,态度還是那麼地酷,我忍不住讚歎,如果她去當殺手,一定也是相當有個人風格的高手吧。

     我迳自走到櫃台跟工讀生小妹打招呼,向她要了一大杯冰水。

     工讀生是兩個月前報到的大學生韋如,紮着裝可愛的馬尾,她的特色是老在笑,這是好的習慣,因為無論是我的委託人還是我的目标,鮮少在看到我的時候還笑得出來。

    我大概是喜歡看她一直笑的關系於是老愛找她講話,一改我總是在咖啡店裡翻雜志嚼空氣的習慣。

     在上一次閑談中我知道她家是在賣馬桶的,還很殷勤地向我介紹了好幾組适合不同大便風格的馬桶,要不是殺手時期遺留下的警覺調調,讓我不想讓人知道我住在哪裡,向韋如買一座免治馬桶倒不壞。

     “怎麼衣服皺成那個樣子啊,還流那麼多汗?”韋如看着我推回空杯,再幫我倒了一次冰水。

     “剛剛在街上有個老奶奶皮包被搶了,日行一善是我的家訓,我隻好義不容辭沖去追歹徒,後來追累了,就進來喝杯咖啡。

    ”我這次喝得慢些。

     “那老奶奶呢?”韋如歪着頭。

     “什麼老奶奶?”我瞪眼。

     “你都亂講。

    ”韋如哈哈笑。

     “你們不也亂調咖啡。

    ”我彈了彈馬克杯。

     我們随便聊着韋如的大學生活,讨論她到底應不應該退選一個機掰老學究的通識課,以及該怎麼一個老是用她洗發精與潤發乳的小氣室友相處。

     阿不思端來我的殺手特調。

     深紅色的液體裡漂浮着半片荷葉,底下沉着兩顆花生米。

    放下就走。

     “——”我深呼吸,憋氣喝了一小口,味道當然百味雜陳,但比起之前的經驗還不算太壞,隻是不曉得幾個小時後會不會讓我鬧肚子。

     “蔓越莓?”我閉上眼睛,感覺殘留在舌尖上的滋味。

     “蔓越莓,加上微酸的藍山咖啡。

    ” 阿不思坐在蘋果電腦前上網,連頭都沒有擡起來。

     韋如好奇地研究我的表情,我故意裝出非常難喝的模樣,逗得她哈哈發笑。

     “對了,九十九先生,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啊?” “算是城市運氣系統規劃吧。

    ”我認真道。

     “啊?什麼?” “城市運氣系統規劃,是最近立法院剛通過在行政院經濟部底下的專案,一共編列了十年的預算。

    簡單說起來,就是研究各個鄉鎮城市的民間運氣是如何自然運作的,通過大量數據的計算去标示每個行政區域、甚至小街小巷的運氣指數,最後得知哪些地方是所謂的福地。

    ” “統計運氣?”韋如疑惑的模樣,像隻貓。

     “你不相信運氣?” “相信啊,隻是聽起來好神喔,工作内容是怎麼一回事啊?” “你覺得運氣的指标是什麼?一個人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說他運氣好?” “撿到錢啊,跷課沒有被點名啊——” “還有?”我提示韋如。

     “中樂透!”韋如吐出舌頭。

     “冰雪聰明喔。

    透過台北銀行的保密資料,我們把每一期的樂透與大樂透的頭彩、二彩、三彩得主的居住地與彩卷購買地點統計起來,然後納入獎金金額為主要參數,這還不夠,我們還會統計獎金超過十萬元以上的各大活動獎金得主,将這些幸運兒一網打盡,用探勘的方式詳實側寫每個地段的運氣值,最後交給中研院建立模型。

    ”我扭動脖子,擺出中年男子特有的事業滄桑,說:“呼,我們公司承包下大台北地區的所有路段,這陣子可真夠累的。

    ” “好奇怪喔,知道運氣以後可以做什麼啊?”韋如傻傻地笑。

     “哈,當然是拿來作都市重劃的科學依據啊,知道哪些地段的運氣指數高,就可以将重要的金融大廈、電影城、貿易商圈、百貨公司、甚至是政黨指揮中心設在那些地段,将有限的資源做充分的發揮啊。

    ”我露出神祕的笑,嚼着咖非裡的花生米:“這些資訊可值錢得很,不少财團打算從我們這裡挖到第一手的資料,好提早标購土地呢。

    ” 韋如一時沒有接腔,我也沒有說話,隻是盯着她的臉看。

     “屁咧。

    ”她突然大笑。

     “哈哈。

    ”我聳聳肩。

     說着說着,我的血流成河殺手特調也喝完了。

     真是愉快的夜晚,我吹着口哨離開等一個人,攔下計程車回家。

     坐在後座,我研究起自己。

     我從沒問韋如交了男朋友沒。

    雖然對我來說她年紀太小,追求交往這類的念頭壓根沒在我腦子裡出現過,但如果知道正妹名花有主了,聊起天就會少了那麼點興緻。

     乾脆不問,樂得欣賞她沒有主人的笑。

     “司機先生。

    ”我脫下鞋子,橫躺在後座。

     “?”司機看着後照鏡。

     “随便繞,花半個小時再到我剛剛說的地方就好。

    ” 我閉上眼睛。

     四天後,我打開報紙,頭版登着鴻塑集團的當家二少爺意外死亡的消息。

     由於超速過快,鴻塑二少的林寶堅尼跑車在濱海公路失速打滑,沖破栅欄摔落懸堐,第一時間死亡。

    初步勘驗死者體内并無酒精反應,不排除有自殺可能。

    據悉,并沒有人知曉鴻塑二少開車原本的目的地到底是哪裡。

     第五天,報紙的頭版出現鴻塑集團的王董事長從國外飛抵台灣處理兒子的後事,多日未明的行程終於曝光,原來王董在歐洲祕密進行了一筆手機晶片代工的大生意。

     可歎的是,再多的錢也無法喚回兒子的生命。

     “然後,股價漲停闆呢。

    ”我看着手機裡的即時股票資訊。

     貪财。

     我前天一口氣在鴻塑股價位於低點時買了三十張,我想依照王董再度出現的時間,這一筆利空出盡的跌多漲回還是要賺的。

    而且,鴻塑可是連兒子都可以宰掉的強人,所精心豢養的企業怪獸呢。

    長期持有,可以拿來當我的養老金。

     “鴻塑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