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中理學淵源考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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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求非所以為國逺慮而能無失於委任之間也 答張欽夫 儒者之學大要以窮理為先然後心之所發輕重長短各有準則書謂天敘天秩天命天討孟子所謂物皆然心為甚若不於此先緻其知泛然無所凖則則其所存所發亦何自而中於理乎且如釋氏之説非不見心非不識心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前輩有言聖人本天釋氏本心蓋謂此也來示又謂心無時不虛熹以為心之本體固然然而人欲己私汨沒久矣故聖人必曰正心而正心必先誠意誠意必先緻知然後可以得心之正而復本體之虛非一日矣今曰無時不虛又曰既識此心則用無不利若儒者之言則必也精義入神而後用無不利可得而語矣孟子存亡出入之説欲學者操而存之似不為識心發也夫能操而存者顔子以上方可言此今又曰識則能守則僕亦恐其言之易也明道先生曰既能體之而樂則亦不患不能守矣須似此言方絶滲漏無病敗髙明之意大抵於施為運用求之而優遊涵泳之功未甚留意是以求之太迫而得之若驚資之不深而發之太露易謂寛以居之正不如此不知髙明以為何如 答張欽夫 某窮居如昨無足言者但逺去師友之益兀兀度日讀書反已固不無警省處終是旁無彊輔因循汨沒尋復失之近日一種向外走作心悅之而不能自止者皆凖止酒戒而絶之此前輩所謂下士晚聞道聊以拙自修者若充擴不已補復前非庶其有日舊讀中庸慎獨大學誠意毋自欺處常若求之太過近日乃覺其非此正是切近分明處乃舍而談空於冥漠之間其亦誤矣方竊以此意痛自檢勒凜然度日惟恐有怠而失之也至於文字之間亦覺向來病痛不少葢平日解經最為守章句者然亦多是推衍自作一片文字非惟意味淡薄且使觀者將註與經作兩段功夫下梢支離本旨全不相照方知漢儒可謂善説經者不過隻説訓詁使人以此玩索經文訓詁經文不相離異一道看去直是意味深長也近又讀易見一意思聖人作易本為使人蔔筮以決可否而因以教人為善如嚴君平所謂與子言依於孝與臣言依於忠故卦爻之辭隻是因依象類虛設於此以待扣而決者使以所值之辭決所疑之事然必有是理而後有是辭理無不正故其丁寧告戒之辭皆依於正天下之動所以正夫一而不繆於所之也此説乍聞之必未以為然然且置之勿以示人也子夀兄弟氣象甚好其病卻是盡廢講學而專務踐履卻於踐履之中要人提撕省察悟得本心此為病之大者要其操持謹質表裏不二實有以過人者惜乎自信太過規模窄狹不復取人之善將流於異學而不自知耳 答張欽夫論仁説 謹按程子言仁本末甚備今撮其大要不過數言葢曰仁者生之性也而愛其情也孝弟其用也公者所以體仁猶言克己復禮為仁也學者於前三言可以識仁之義於後一言可以知用力之方矣今不深考其本末指意但見其分别性情之異便謂愛之與仁了無幹涉見其以公為近仁便謂直指仁體最為深切殊不知仁乃性之徳而愛之本因其性之有仁是以其情能愛但或蔽於私則不能盡其體用之妙惟克己復禮廓然大公然後體用昭著血脈貫通爾由漢以來以愛言仁之弊正謂不察性情之辨而遂以情為性今矯其弊反使汎然無所歸宿而性情遂至於不相管其弊將使學者終日言仁而實未嘗識其名義且與天地之心性情之徳而昧焉程子之意必不如此 答張欽夫 來教謂言靜則溺於虛無此固所當深慮然此二字如佛氏之論誠有此患若以天理觀之則動之不能無靜猶靜之不能無動也靜之不能無養猶動之不可不察也至靜之中葢有動之端焉是乃所謂見天地之心而先王之所以至日閉關葢當此之時則安靜以養乎此爾固非遠事絶物而偏於靜之謂來教又謂熹言以靜為本不若遂言以敬為本此固然也然敬字工夫通貫動靜而必以靜為本故熹向來輒有是語今遂易為敬雖若完全然卻不見敬之所施有先有後則亦未得為諦當也 答呂伯恭 持養斂藏之誨敢不服膺然有所不得已者世衰道微邪詖交作他紛紛者固所不論而賢如吾伯恭者亦尚安於習熟見聞之地見人之詭經誣聖肆為異説而不甚以為非則如熹者誠亦何心安於獨善而不為極言覈論以曉一世之昏昏也使世有任其責者熹亦何苦而譊譊若是耶設使顔子之時上無孔子則彼所以明道救世亦必有道決不退然安坐陋巷獨善其身而已惟孟子見此道理如楊子雲之徒葢未免以顔子為塊然自守者近世則又甚焉其論顔子幾於釋老之空寂矣觀伊川先生十八歳時上書論顔子武侯所以不同及上蔡論韶武異處可見聖賢心無私意畏天命循天理而已此義與近日内脩外攘之説亦相貫夫吾之所以自治者雖或未足豈可以是而遽廢其討賊之心哉 答呂伯恭 讀易之法竊疑卦爻之詞本為蔔筮者斷吉兇而因以訓戒至彖象文言之作始因其吉兇訓戒之意而推説其義理以明之後人但見孔子所説義理而不復推本文王周公之意因鄙蔔筮為不足言而所以言易者類皆牽合委曲偏主一事而言無復包含該貫曲暢旁通之妙若但如此則聖人當時自可别作一書明言義理以詔後世何用假托卦象為此艱深隱晦之辭乎故今欲凡讀一卦一爻便知占筮所得虛心以求其辭義之所指考其象求其理而推之於事使上自王公下至民庶所以脩身治國皆有可用私竊以為如此求之似得三聖之遺意 答呂伯恭 昨見奇卿敬扣之以比日講授次第聞隻令諸生讀左氏及諸賢奏疏至於諸經論孟則恐學者徒務空言而不以告也不知是否若果如此則恐未安葢為學之序為已而後可以及人達理而後可以制事故程夫子教人先讀論孟次及諸經然後看史其序不可亂也若恐其徒務空言但當就論孟經書中教以躬行之意庶不相遠至於左氏奏疏之言則皆時事利害而非學者切身之急務也其為空言亦益甚矣而欲使之從事其間而得躬行之實不亦背馳之甚乎愚見如此不敢不獻所疑 答陸子靜 來書雲雲 極是名此理之至極中是狀此理之不偏雖然同是此理然其名義各有攸當雖聖賢言之亦未嘗有所差互也若皇極之極民極之極乃為標凖之意猶曰立於此而示於彼使有所向望取正焉爾非以其中而命之也中者天下之大本乃以未發渾然無所偏倚而言太極固無偏倚而為萬化之本然其得名自為至極之極而兼有標準之義初不以中而得名也 來書雲雲 若以隂陽為形而上者則形而下者復是何物更請見教若熹愚見與其所聞則曰凡有形象皆器也其所以為是器之理則道也如是則來書所謂始終晦明奇偶之屬皆隂陽所為之器獨其所以為是之理乃為道耳如此分别似差明白不知尊意以為何如 來書雲雲 周子言中而以和字釋之又曰中節又曰達道彼非不識字者而其言顯與中庸相戾則必有説矣蓋此中字是就氣稟發用而言非直指本體無所偏倚者而言也豈可以此而訓極為中也哉來書引經必盡全章雖煩不厭而所引通書乃獨截自中焉止矣而下此安得為不誤 來書雲雲 無極而太極其意若曰非如皇極民極屋極之有方所形象而但有此理之至極耳若曉此意則於聖門有何違叛而不肯道乎上天之載是就有中説無無極太極是從無中説有若實見得即説有説無或先或後都無妨礙今必如此強生分别曾謂不尚空言專務事實而反如此乎 來書雲雲 太極固未嘗隠於人然人之識太極者少矣往往隻是於禪學中認得昭昭靈靈能作用者謂是太極而不知所謂太極乃天地萬物本然之理亘古亘今者也今曰私其説以自神妙而又秘之又曰寄此以神其姦又曰繫絆多少好氣質學者則恐世間自有此人可當此語熹雖無狀自省得與此語不相似也 子美尊兄質實重厚見理未盡自信太過遂不可回見雖有病意實無他老兄乃是先立一説務在突過有若子貢以上更不數近世周程諸公正使説之無病此意已非況不能無病乎夫子之學固非以多學得之然觀其好古敏求實未嘗不多學但其中自有一以貫之處耳顔曾獨得聖學之傳正為博文約禮足目俱到亦不但空疏杜撰而已子貢雖未得承道統然其所知不在今人之下周程之生時世雖後其道則有不約而合者反覆來書竊恐老兄於其所言多有未解未可遽以顔曾自處而輕之也顔子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曾子三省其身惟恐謀之不忠交之不信傳之不習豈有一毫滿足強辨取勝之心乎來書之意所以見教甚至區區鄙見亦不敢不為老兄傾倒也不審尊意以為何如如曰未然則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各尊所聞各行所知亦可矣無復可望於必同也言及於此悚息之深千萬幸察 答陳同甫 天理人欲二字不必求之古來王霸之迹但反之於吾心義利邪正之間察之愈密則見之愈明持之愈嚴則發之愈勇孟子所謂浩然之氣者葢斂然於規矩凖繩之中而其自任以天下之重者雖賁育莫能奪也此豈才能血氣之所為哉漢髙帝唐太宗直以其能假仁借義以行其私而當時與之爭者才能知術既出其下又不知有仁義之可借是以彼善於此得成其功若以其能建立國家傳世久逺便謂其得天理之正此正以成敗論是非但取其獲禽之多而不羞其詭遇千五百年之間正坐如此其間雖或不無小康而堯舜三王周孔所傳之道未嘗一日得行於天地之間也若論道之常存又初非人所能預雖千五百年被人作壞終殄滅他不得耳漢唐所謂賢君又何嘗有一分氣力扶助耶老兄人物奇偉英特恐不但今日所未見向來得失短長正自不須更挂齒牙向人分説但鄙意更欲賢者百尺竿頭進取一步將來不作三代以下人物省得氣力為漢唐分疏即更脫灑磊落李孔霍張則吾豈敢然夷吾景畧之事亦不敢為同父願之也 答陳同甫 三才固未嘗有二道然天地無心而人有欲是以天地之運行無窮而在人者有時而不相似葢義理之心頃刻不存則人道息人道息則天地之用雖未嘗已而其在我者固即此而不行矣不可但見其穹然頽然便以為人道無時不立天地賴之以存之驗也蓋道未嘗息而人自息之非道亡也幽厲不由也惟聖盡倫惟王盡制固非常人所及然立心之本當以盡者為法而不當以不盡者為凖故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況謂其非盡欺人以為倫非盡罔世以為制是雖以來書之辨固不謂其絶無欺罔之心矣欺人者人亦欺之罔人者人亦罔之此漢唐之治所以雖極其盛而人不心服終不能無媿於三代之盛時也今必欲撤去限隔無古無今則莫若深考堯舜相傳之意湯武反之之功以為凖的而求諸身卻就漢祖唐宗心術微處痛加繩削取其合而察其所自來黜其悖而究其所從起庶幾天地之經古今之義有以得之不當坐譚既往之迹追飾已然之非指其偶同者為全體而謂其真不異於聖賢也葢後之觀者於根本功夫自有欠闕故不知其非而以為無害於理抑或以為雖害於理而不害其獲禽之多觀所謂學成人而不必於儒攪金銀銅鐵為一器而主於適用則亦見其立心之本在於功利有非辨説所能文者矣夫成人之道以儒者之學求之則夫子所謂成人也不以儒者之學求之吾恐其畔繩墨畧規矩進不得為君子退不得為小人正如攪金銀銅鐵為一器不惟壞卻金銀而銅鐵亦不得盡其銅鐵之用也竊恐後生傳聞輕相習染使義利之别不明舜蹠之塗不分眩流俗之觀聽壞學者之心術此熹之所深憂而甚懼者故敢極言以求定論 答林黃中 邵氏先天之説以鄙見窺之如井蛙之議滄海而髙明直以不知而作斥之則小大之不同量有不可同年語者示喻邵氏本以發明易道而於易無所發明熹則以為易之與道非有異也道既明則易之為書卦爻象數皆在其中豈曰道明而書不白乎熹請以邵氏之淺近疎畧者言之蓋一圖之内生出次第位置行列不待安排而粲然有序比之并累三陽以為乾連疊三隂以為坤然後以意交錯而成六子旋相加而後得為六十四者其出於天理之自然與人為之造作蓋不同矣況其髙深閎闊精密微妙有非熹之所能言者今不之察而遽以不知而作詆之熹恐後之議今猶今之議昔是以竊為門下惜之 答韓無咎 誨諭儒釋之異在乎分合之間既聞命矣頃見蘇子由張子韶書皆以佛學有得於形而上者而不可以治世嘗竊笑之是豈知天命之性而敘秩命討已粲然無所不具於其中乎彼其所以分者亦未嘗真有得於斯耳不審髙明以為何如 答陳體仁 來教謂詩本為樂而作故今學者必以聲求之則知其不茍作矣此論善矣然愚意有不能無疑者葢以虞書考之則詩之作言志而已方其詩也未有歌也方其歌也未有樂也以聲依永以律和聲則樂乃為詩而作非詩為樂而作也三代之時禮樂用於朝廷達於閭巷學者諷誦其言以求其志詠其聲執其器舞蹈其節以涵養其心則聲樂之所助於詩者為多然猶曰興於詩成於樂其求之固有序矣是以聖賢言詩主於聲者少而發其義者多仲尼所謂思無邪孟子所謂以意逆志得其志而不得其聲者有矣未有不得其志而能通其聲者也就使得之止其鐘鼓之鏗訇而已豈聖人樂雲樂雲之意哉況今千有餘年古樂散亡無復可考而欲以聲求詩則未知古樂遺聲今皆已推而得之乎三百五篇皆可協之音律被之絃歌已乎誠既得之則所助於詩多矣然未得為詩之本也況未必可得則今之所講得無有畫餅之饑乎愚意竊以為詩出乎志者也樂出乎詩者也然則志者詩之本樂者其末也末雖亡不害本之存顧所得之淺深如何耳有舜文之徳則聲為律而身為度簫韶二南之聲不患其不作此雖未易言然其理葢不誣也二南之應似亦不可專以樂聲之應為言蓋必有理存乎其間豈有無事之理無理之事哉 答袁機仲 以河圖洛書為不足信自歐公以來已有是説然顧命繫辭論語皆有是言而諸儒所傳二圖之數雖有交互而無乖戾順數逆推縱橫曲直皆有明法不可得而破除也至如河圖與易之天一至地十者合而載天地五十有五之數則固易之所自出也洛書與洪範初一至次九者合則固洪範之所自出也繫辭雖不言受圖作易然安知觀察求取圖非其中之一事耶至卦畫之説孔子而後千載不傳至康節先生始得之然猶不肯容易輕説非偶然也(橫圖乃是今日以意為之寫出奇偶相生次第令人易曉)於此有得則知六十四卦天理自然不用一毫智力添助及至卦成之後逆順縱橫都成義理千般萬種其妙無窮雖若各不相資而實未嘗相悖葢自未有畫時至於六畫邵子所謂先天之學也卦成之後各因一義推説邵子所謂後天之學也當日諸儒既失其傳而方外之流隂相付受以為丹竈之術至希夷康節乃反之於易而後其説始得復明於世然與今周易次第行列多不同者故聞者創見多不能曉而莫之信隻據見行周易縁文生義穿鑿破碎此啟蒙之書所為作也若其習聞易曉則又何必更著此書哉更願髙明無以為熹之説而忽之 答袁機仲 來諭以東南之溫厚為仁西北之嚴凝為義此鄉飲酒義之言也雖無隂陽剛柔之别但其後復有陽氣發於東方之説則固以仁為陽而義之隂從可推矣乃不察此而欲以仁為柔以義為剛又病夫柔之不可為陽剛之不可為隂也於是移北之隂以就南而使主乎仁之柔移南之陽以就北而使主乎義之剛其於方位氣候悉反易之又使東北之為陽西南之為隂亦皆得其半而失其半(北方雖曰嚴凝而東方已為溫厚南方雖曰溫厚而西方已為嚴凝也)葢嘗論之進而息者其氣強退而消者其氣弱此隂陽之所以為柔剛也陽剛溫厚居東南而以作長為事隂柔嚴凝居西北而以斂藏為事此剛柔之所以為仁義也以此觀之隂陽剛柔仁義之位豈不曉然彼楊子雲所謂於仁也柔於義也剛乃自其用處末流言之葢所謂隂中之陽陽中之隂不妨自為一義但不可以雜而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