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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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說論遠 畫者,文之極也。

    故古今之人,頗多著意。

    張彥遠所次歷代畫人,冠裳太半。

    唐則少陵題詠,曲盡形容;昌黎作記,不遺毫髮;本朝文忠歐公、三蘇父子、兩晁兄弟、山谷、後山、宛丘、淮海、月巖,以至漫仕、龍眠,或評品精高,或揮染超拔。

    然則畫者,豈獨藝之雲乎?難者以為自古文人,何止數公?有不能,且不好者,將應之曰:“其為人也多文,雖有不曉畫者寡矣;其為人也無文,雖有曉畫者寡矣。

    ” 畫之為用大矣!盈天地之間者萬物,悉皆含毫運思,曲盡其態,而所以能曲盡者,止一法耳。

    一者何也?曰:“傳神而已矣!”世徒知人之有神,而不知物之有神,此若虛深鄙眾工,謂:“雖曰畫而非畫者,蓋止能傳其形,不能傳其神也。

    ”故畫法以氣韻生動為第一,而若虛獨歸於“軒冕”、“巖穴”,有以哉! 自昔鑒賞家分品有三,曰神、曰妙、曰能。

    獨唐朱景真撰《唐賢畫錄》,三品之外,更增逸品。

    其後黃休復作《益州名畫記》,乃以逸為先,而神、妙、能次之。

    景真雖雲“逸格不拘常法,用表賢愚”,然逸之高,豈得附於三品之末?未若休復首推之為當也。

    至徽宗皇帝,專尚法度,乃以神、逸、妙、能為次。

     予嘗取唐、宋兩朝名臣文集,凡圖畫紀詠,考究無遺。

    故於羣公,略能察其鑒別,獨山谷最為精嚴;元章心眼高妙,而立論有過中處;少陵、東坡兩翁,雖注意不專,而天機本高,一語之確,有不期合而自合者。

    杜雲:“妙絕動宮墻,則壁傳人物,須動字始能了。

    請公放筆為直幹,則千丈之姿,於用筆之際,非放字亦不能辦。

    ”至東坡又曲盡其理,如“始知真放本細微,不比狂華生客慧。

    當其下筆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

    非前身顧、陸,安能道此等語耶? 予作此錄,獨推高、雅二門,餘則不苦立褒貶,蓋見者方可下語,聞者豈可輕議?嘗考郭若虛論成都應天孫位、景樸天王曰:“二藝爭鋒,一時壯觀。

    ”“傾城士庶,看之闐噎。

    ”予嘗按圖熟觀其下,則知樸務變怪以俲位,正如杜默之詩,學盧仝、馬異也。

    若虛未嘗入蜀,徒因所聞,妄意比方,豈為歐陽之誤耶?然有可恕者。

    尚注辛顯之論,謂“樸不及位遠甚”,葢亦以傳為疑也。

    此予所以少立褒貶。

     郭若虛所載,往往遺略。

    如江南之王凝花鳥,潤州僧修範湖石,道士劉貞白松石、梅雀,蜀之童祥,許中正人物、仙佛,丘仁慶花,王延嗣鬼神,皆名筆也,俱是熙寧以前人物。

     山水家畫雪景多俗,嘗見營丘所作《雪圖》,峰巒林屋,皆以淡墨為之,而水天空處,全用粉填,亦一奇也。

    予每以告畫人,不愕然而驚,則莞爾而笑,足以見後學者之凡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