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二 諸儒學案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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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

    察則決之之方,敬則守之之法也。

      程子謂艮其止,止其所也。

    人多不能止,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

    愚謂如人欲立功業,便有功業事出來,欲求名譽,便有名譽事出來,至於出處顯晦皆然,心逐事亂也。

    聖人不逐事,故出處久速皆止其所矣,何動之有?  世俗上下相接之間,一套儀文,皆所謂非禮之禮矣。

    蓋其中無主,隻管從時徇俗,又為利害誘奪,不能自信,随氣盈歉,遂以成習,所以中間尋不出真實辭讓禮來。

     程子謂人心不可二用,用於一事,則他事不能入者,事為之主也。

    若主於敬,又焉有紛擾之患乎?主一之謂敬,無适之謂一,且欲涵泳主一之義,不一則二三矣。

    至於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于屋漏,皆敬之事矣。

    主一無适之謂敬,學者涵泳其義,泥為專主,故好事者從而議之,若與《六經》所載敬義迥别。

    蓋道心本純一不雜,中無妄動,則不岐雜於二三,心要在腔子?,畏懼收歛,則不孜逐於物欲。

    故無妄動斯一矣,有畏懼斯不妄适矣,人所以易動而?不得制其欲者,隻緣無有畏心。

    能内尊天命之性,而不敢放失,外懼物欲之患,而先意防閑,則敬自從此起矣。

    敬則私欲退聽,而天理之心常存,是謂涵養。

    涵養之義,如程子所謂:“菜子中許多生意,隻須培壅澆灌,方才得成。

    ”所以成之者敬也,故兢兢業業,小心翼翼,嚴恭寅畏,克自抑畏,瑟兮僩兮,與戒慎恐懼,同是一箇意。

    學者要以畏為主。

     (畏字有分别,常人之畏,隻是畏事,便差千裡。

    ) 孔子答子張問行,以“言忠信,行笃敬”,蓋忠敬本心上工夫,而欲於言行上求之,恐其僞為於外,而不由夫心之實也。

    如告顔子“克己複禮為仁”,而其目乃在於視聽言動。

    蓋心本無私,恐為物欲牽引而蔽之也,故須以志克制。

    如戰而勝,人欲負而退聽,所以全夫中之理也。

    意亦略同。

     (忠信笃敬,則言行自出於本心。

    )  學者知心上有公私,便知事上有義利,張南軒、許魯齋謂學莫先乎義利之辨,比之程、朱論學,已是第二件工夫,然於世态沈冥中,要識此,便能卓然有立。

     朱子答張南軒書曰:“以天理觀之,動之不能無靜,猶靜之不能無動也。

    靜之不能無養,猶動之不可不察也。

    但見得一動一靜,互為其根,敬義夾持,不容間斷,則雖下靜字,無非此物,至靜之中,蓋有動之端焉,是所以見天地之心者。

    先王以至日閉關,安靜以養乎此耳,固非遠事絕物,閉目兀坐而偏於靜之謂。

    但未接物時,便有敬以主乎其中,則事至物來,善端昭着,而所以察之者,益精明耳。

    伊川於已發之際觀之,正謂未發止存養而已,發則有可觀也。

    ”此語甚精确,而猶不安於靜觀未發之論,愚恐終不能遺於反觀也。

     孟子謂氣動志,如蹶者趨者。

    蓋颠越急趨,在氣而欲速,則亦由乎心。

    又如人鬥狠是氣,然忿懥則發於心,驅仆鬥狠,仆固為氣,然其主翁為心,若心操得其中,則氣自平,主得其理,則仆不亂。

    故曰志動氣者十九,言其時常多,氣動志者十一,言其少也。

     心具性,先儒以為郛郭,於人雖資環衛,而終為二物。

    惟穀種之譬為得之,蓋其渾一之妙,難以言語形容,隻得如此名狀,欲人之易曉耳。

    夫水本淡,滴之五味而後和,然其相投之分,不可離也。

    故孟子以為良心,又曰良知良能,正以其有性之德,渾合得在。

      孔子以不為《周南》、《召南》為面牆,蓋不務本原尋路頭,而欲施之家國天下,自是通透推行下去。

      或謂“知行隻是一個工夫,不可分作兩段事”,與《易》“知至至之”,《大學》“知止,而後有定”,孔子“知之不如好之”,意相背。

    又曰“敬即無事時義,義即有事時敬,兩句合說一件”,與“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意相背。

    大抵聖賢說道理,有本原,有作用,理無二緻,而用功則有先後,故其次序如此,如四時之不可易。

    若欲打滾一處,或倒做了工夫,死於道難入也。

      或謂“居敬即是窮理,就窮理專一處說,便謂之居敬,就居敬精密處說,便謂之窮理”。

    是以《中庸》“尊德性,道問學”,頭緒混為一處。

    又謂“戒懼慎獨隻是一個工夫,無事時固是獨知,有事時亦是獨知,省察是有事時存養,存養是無事時省察”。

    若意念未萌,善惡之幾未兆,原無照慮,須安靜以存養之,何用省察?及其感而幾動,則宜省察以決之,何用存養?人心動靜,随處可以用工,若打混一處,尤難得力也。

     世學或謂心中不須用一個敬字,且病宋儒程、朱“主敬”及“主一”之說。

    不知敬非别物,隻是尊德性,常以心為天、為君、為嚴師,翼若有臨而不敢怠放。

    聖人純一無僞,有自然之敬,齋戒以神明其德,所謂“齊莊中正”是也。

    賢人嚴恭寅畏,有固守之力,操存涵養,不敢放置,所謂“整齊嚴肅”是也。

    其用功則不妄動之謂誠,弗岐二之謂一,不偏倚之謂中,止紛擾之謂靜,無邪曲之謂直,中有主之謂實,去物欲之謂虛,其實一也。

    外則踐履,執事使民,常整思慮,斯須不忘,正衣冠,尊瞻視,非禮不動是也。

    舍此則靈扃無主,人心客氣交病於内,耳目口鼻四肢,富貴利達諸欲攻奪於外,譬如所居藩籬不固,中之所藏,寇竊得與我共之。

    我方在外奔走,救急不暇,雖有良知,亦将為所昏塞而無所用其明矣。

    考《易》、《詩》、《書》所稱,曰“敬直”,曰“敬德”,曰“聖敬”,曰“敬止”,曰“毋不敬”,曰“修己以敬”,聖人以此洗心,其言若出一口,而謂盡非乎哉? 《商書鹹有一德》雲:“德無常師,主善為師。

    舜察迩言,《詩》詢刍荛。

    ”孔子“問禮問官”是也。

    “善無常主,協于克一”,又曰“一哉王心”,舜之“執中惟一”,孔子之“一貫”是也。

    尹、湯一德,其傳尚矣。

    程子以“敬為主一”,蓋天理渾具於良心,不為物欲之雜,可以統會萬殊,而貞天下之動以歸於一。

    而或謂主一之非,至謂一心在好貨好色上,亦可以為主一,不知要誠意之功何用?夫乃未之思乎? 前日中和之論,執事不以為然,蓋為天下學者習見已定,驟聞此,似為異說,宜其惑也。

    然以大旨觀之,《中庸》為率性修道而作,故上二篇雲君子戒懼慎獨,此言中和,則固疑為君子事矣。

    且以性情言之,則為中和,以德行言之,則曰中庸,朱子已明註之。

    又《註》雲:“此言性情之德。

    ”德固行道而有得於心者也。

    孔門以德歸顔、闵,自餘諸子皆不與,況可泛及於庸衆人乎?此其可信者一也。

    又以下章觀之,則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又以道之不明不行,為賢知之過,愚不肖者之不及,則賢知固不能為中庸事,而況為愚不肖為小人?則益難能矣。

    此其可信者二也。

    至答子路問強曰:“南方之強,北方之強,皆有過不及之弊,而惟君子則和而不流,中立不倚,始可以言中庸。

    ”此其可信者三也。

    (《答高太和論中和》) 朱子述李延平言曰:“人固有無所喜怒哀樂之時,然謂之未發,則不可言無主也。

    ”又如先言慎獨,然後及中和,此意亦嘗言之,但當時既不領略,後又不深思,遂成蹉過,孤負此翁耳。

    此朱子未言之意,而愚之所信悟者也。

    蓋心統性情,必有主而後可以存性,以立其中,如孟子言“必有事焉心勿忘”是也,程子亦言“有主則虛”,正與此意互相發耳。

    後言緻中和處,亦是前篇“君子已存此中,發此和”,到“一理渾然,泛應曲當處,一神兩化,故位天地,育萬物,自然此理,聖人之能事,中庸之極功也”。

    如此恐不為鑿說,惟再體味之。

    (《答高太和論中和》)  執事謂喜怒哀樂,自然之中,人人所同,是說天命之性,孟子所謂性善者也。

    至謂小人愚不肖,類多氣染習汙而失之,是中之體已不能存,而發亦不能和矣。

    亦兼孔子所謂氣質與習而言之,與區區論議亦合,但不須說君子小人同此中,與反中庸不類。

    蓋中和二字,是子思抽出性情中純粹無雜之義,率性君子入道存養之始功,而又列於戒懼慎獨二條之後,其意可見,恐不可與愚不肖小人并許之也。

    大率用此議論,亦似無方,特恐說到總與大處,於吾人用功處無味,而所謂喫緊精實,稍可緻力,便當以是求之耳。

    又近世為學習見,多立高論,務以勝人,而卒無其實,而執事虛處謙真直,有過人者,但於性情中和二字,正吾人今日要義,一見稍異,即成乖違,而忽忽中年,老景催迫,某常以是懼,幸知己與共勉焉。

    (《又答太和》) 所論靜專靜翕之功,真畜德養身之切務,即老子所謂專氣緻柔,道流之所謂修養,吾儒之所謂靜存,同旨異趨者也。

    蓋吉兇悔吝生乎動,而氣勝亦能動志,志動氣交,始有不得其理者。

    故志定而氣順,心一而神安,樞紐開阖,以役百體,制群動,《易》所謂“其靜也專,其動也直,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

    一者不二不雜,敬之本也。

    中年以來,平居及多病中,時亦見得此氣象,但或為事勝不能守,守而不能常耳。

    執事親得其味,複以見谕,敢不祗領,以無忘規切乎。

    (《答黃才伯》) 書來承示敬義,引據發揮,益加詳密,知公晚年得力之地,實在於此,敬服!敬服!但《易》之敬義,本是一理,即猶有可講者,恐為近學以《易傳》言敬義,學者分說支離,為此言耳。

    義為四德之一,而所以裁制在心,敬則提醒歛肅,操而不放之意,乃靜時存養之功,恐不可謂之理也。

    在理則仁義禮智,皆誠而已,不可謂之敬也。

    人心易動,出入無時,其動以天者,《易》為無妄,故一,以人者為妄,故二。

    《書》曰:“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兇。

    ”程子曰:“動容貌,整思慮,則自然生敬,夫整思慮,正思慎,其妄動齊其不齊,合二三之德,以貞於一者也。

    ”又曰:“主一之謂敬,無适之謂一。

    ”又曰:“敬隻是持己之道,義便知有是非,順理而行,是為義也。

    ”故敬所以樞紐於動靜之間,為提醒操存要訣,固不可使此心逐物放失為邪曲,而後收歛,則外之,所失多矣。

    執事所謂“嚴肅收歛此心,而複其本然者”甚是,本然者一也,一則私意無所投其隙而為妄動、為二三,則本心所具之性,自渾然在中,無少偏陂,而内自直矣。

    以此制事,則如規矩權衡,稱量事物皆中其長短方圓之則,而外自方矣。

    (《答毛式之論敬義》) 朱子謂“如兩腳立定是敬,行是義”,蓋已立定,於當行處便行,甚明白。

    惟決定是,決定不是語,猶若持以剛果決驟之體,而少從容和順之用,其於《中庸》所謂發而中節之和,《易》謂利者義之和處,似少渾融。

    然學者能如此,亦可自立矣。

    愚嘗與諸生論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易》以發明坤道大數,是聖賢見成工夫。

    (《答毛式之論敬義》) 至於學者用功入道,則當如《大學》次第規模,所謂先正其心,存養主敬之事也;先誠其意,省察克治之事也;先緻其知,緻知格物,盡心窮理之事也。

    若徒知有敬,而不先之窮理,則於天下萬事萬物,不能灼知其所以然,心之知識,容有未盡,而孔子所謂罔殆之敝,必将扞格於其間。

    心之所發為公私邪正,恐不能自别其誠與否,而決機於所舍之際,又安知義之所在?而使泛應各得其宜哉!若使初無定見,事至方纔求義於轇轇擾擾之中,參以得失利害之較,未必無鹵莽将就,而有義非其義者矣。

    故主敬窮理,不可偏廢,二者交緻其力,則内本可立,外境昭融,加以省察克治,使人欲幾微,無所容其隙。

    所謂方外之義,不須随處體驗,而天理亦無不合。

    所謂反躬踐實工夫,亦不外乎此矣!又嘗答學者曰:“先儒曰靜,言其時也,直言其體數也。

    中言其所存主處也,正言其用功也。

    敬則操存之樞紐,而正之事也。

    義以方外,如《大學》絜矩,而絜處稍用力,若恕之事,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者是也。

    孔子告仲弓,不言窮理,蓋專以求仁而言,孔門弟子,身通六藝,博文之訓,平日用功,窮之熟矣。

    ”又嘗語學者,以存心之要,隻用太甲“顧諟天之明命”一句,甚的确。

    蓋心具五常,以系五倫,畀於人以為性,明明交付如命令,然常目在之非,是比喻真欲,使目常視其心,而不敢忘此命令也。

    古人視,每上於面,下於帶,視於面則傲,視於帶則憂。

    若視不離乎袷帶之間,則此心之方寸是也。

    常視此者,敬畏常存,此心無少間斷。

    (《答毛式之論敬義》) 《中庸》之尊德性,顔子之服膺,孟子之心勿忘,皆是此意,均為主敬工夫。

    人能執此一句,盡有把捉,而又於道問學交緻其力,則道理自當浃洽滋潤,而有居安資深,左右逢原之妙,可不必求諸紛紛之說矣。

    因并候參校,以為何如?(《答毛式之論敬義》) 前日偶論及文王不識不知,與《易》何思何慮義同,兄尚有疑意,且謂無意必固我,若可以勉歸而繹緒□義,雖旨趣各别,而實則相同。

    蓋以天地間事物,皆有定理,一毫思慮着不得,故引日月寒暑,往來屈伸,以見其自然,人受賦於天,具於心,一樣自然實理,停停當當,稍着思慮,便出安排,翻覆橫生,态度雜出,如楩楠大木,加以匠人雕琢繪畫之巧,非吾性本,智之罪也,用私智之過也。

    聖人渾成德性,靜與天合,動與天行,何知識之有?非惟不暇知,亦無所用其知矣。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