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江右王門學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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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潔鄧定宇先生以讚 鄧以讚字汝德,号定宇,南昌新建人。

    隆慶辛未會試第一。

    選庶吉上,曆官編修,右中允,管國子監司業事,南京祭酒,至吏部侍郎。

    入仕二十餘年,受俸僅六年。

    以國本兩上公疏。

    先生澄神内照,洞徹性靈。

    與龍溪言:“學問須求自得,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聖人也不做他。

    ”陽和謂:“所言駭世人之聽。

    ”先生曰:“畢竟天地也多動了一下,此是不向如來行處行手段。

    ”而先生記中删此數語,亦慮其太露宗風乎?謂“陽明知是知非為良知,特是權論。

    夫知是知非不落於是非者也,發而有是有非,吾從而知之謂之照,無是無非,澄然在中,而不可不謂之知是知非,則是知之體也。

    猶之好好色,惡惡臭,好惡之體,何嘗落於色臭哉!”在陽明實非權論,後來學者多在用處求,辨之於有是有非之中,多不得力,先生堕其義,不可謂非藥石也。

    先生私淑陽明之門人,龍溪、陽和其最也。

     定宇語錄 《大學》之為心性也,靜所以攝心而非心也,所以求性而非性也。

    夫是物也,在目為視,在耳為聽,在手足為持行,安往而不存焉?惡在其必靜也?故古之聖賢,於恻隐而驗其端,於知能而觀其良,要以直參其體而已。

     吾人耳目口鼻雖是箇人,還有箇生意貫洽於其間。

    仁乃人之生意有此生意,人纔成得。

    如心不在,視不見,聽不聞,食不知味,則不成矣。

     天地間皆《易》,即所見天風木葉鳥聲,無非《易》者。

    吾人在此一動,即落一爻。

    道本至中,稍有一毫倚着,即是過處。

      形色天性也,天性原在形色之内,如眼能視,耳能聽,手足能持行,這是什麼?就有箇天性。

    在聖人之踐形,全得這箇,視聽言動,以理自然,聲為律,身為度,耳成箇耳,目成箇目,手足成箇手足。

    賢智者知有天性,而不知其在形色之内,是知天而不知人;愚不肖者徒:知有形色,而不知有天性,是知人而不知天。

     用之則行,大行其道也;舍之則藏,退藏于密也。

    夫子在魯國一用,便幹出許多大行事出來。

    顔子居陋巷,豈止藏他一身?将生平所學盡是藏了。

    故到今人隻知他是箇聖人,即求他言語文字之粗,了不可得,何曾識得此中之深深?此是聖人最妙處。

     人之真心,到鬼神前,毋論好醜,盡皆宣洩,有是不能泯滅處。

      制以方矩,至極方處就是巧;制圓以規,至極圓處亦是巧。

    方圓之上更複可加,就非規矩。

      學問從身心上尋求,縱千差萬錯,走來走去,及至水窮山盡,終要到這路上來。

     人之生也,直如日用之間。

    人呼我應,人施我答,遇渴即飲,遇饑即食便是。

    若於此中起半點思維計較,牽強裝飾,即謂之罔。

     人之氣不要他用事,凡從性上發出的便中和,從氣上起的便乖戾。

      居家處事,有不慊意處,隻求本體常真,有一毫求人知意思,就不是,隻以至誠相處。

     不占而已,占非是蔔筮,拟議在我,吉兇亦在我。

    《易》曰:“拟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

    ”凡舉動言語進退,不妨慢些。

     學問隻在向内,不論朝市山林,皆須正己物正,不然,而徒陪奉世情,愈周密,愈散漫,到頭終不得力。

      老子曰:“恍惚有物,窈冥有精。

    ”即今如我身中,所謂物與精者何也?蓋嘗求之,庶幾有似,而近見則又異矣。

    以為有聚則有散也,有生則有滅也,有天地則有混沌也,故不欲别凡聖,不欲揀是非,不欲忻寂,不欲厭動。

    常自笑曰:“吾無聚,胡散?吾無生,胡死?吾無天地,胡混沌?”然則此愈難矣。

     論心者皆曰:“須識其本體。

    ”餘謂心之本體,在順其初者也。

    初者,萬慮俱忘之時也。

    突然感之,卒然應之,則純乎天者也。

    意氣一動,而二三之念則繼乎後。

    又其甚者,此念方萌,而二與三已并出其間,繼與并皆非初也。

    故親,我愛也,謂當愛而加之意則否;長,吾敬也,謂當敬而加之意則否。

    守死是也,争死未是;專财非也,散财亦非。

    貴而益謙與傲同,醉而益恭與亂同。

    何也?徇外之心,為人之心也,所謂繼與并者也。

    此心之原,不堕方體,不落計較,翛然而往,倏然而來,見其前而不見其後,知其一而不知其兩,如此而已矣。

    此則所謂初者也。

      心者,天之所以與我,何以與之?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何以異之?胡為而能喜?胡為而能怒?其思也於何而起?其寂也於何而斂?人皆曰:“莫為而為,莫緻而緻”,夫天地之運,日夜不息,豈誠無以主張是也。

     論學書 夫性者,不思不勉,天之謂也;意者,有識有知,人之謂也。

    彼其求覺者,果不落於思勉,則毋論觀也,即推求尋達皆性也。

    何則?分别亦非意也,似不得獨以觀為性也。

    倘其求覺者,或未離於知識,則毌論察也,即靈心絕待皆意也。

    何則?聖谛亦階級也,似不得獨以察為意也。

    蓋觀察皆方便之門,但可以止兒啼,不問何葉也。

    性意即天人之分,即有以似楮葉,必非真楮也,故以為諸君不必辨觀察,而但在辨性意也。

    (《答張陽和》) 古之哲人,置心一處,然率以數十年而解,其難也如是。

    藉以生滅之心,猥希妙悟,誰诳乎?(《與吳安節》)  後不省方,商旅不行。

    省方主於察,所謂意見是也;商旅主於求,所謂畔援是也。

    《與徐魯源》)  非悟無念,則未知今念之多危。

    非見天心,則未知物則之有自。

    源清而後流潔,心寂而後感神。

    (《與許敬菴》)  陽明先生以知是知非為良知,權論耳。

    夫良知何是何非,知者其照也。

    今不直指人月與鏡,而使觀其光,愈求愈遠矣。

    且及其是非并出而後緻,是大不緻也。

     直心而動,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不然,猶藏也。

    我輩擇地而蹈,讵不自謂躬行,予嘗度之,猶然在譽毀之間,假饒一規一矩,曾何當於本心!(以上《秋遊記》) 參政陳蒙山先生嘉谟 陳嘉谟字世顯,号蒙山,廬陵人,嘉靖丁未進士,授廬州推官。

    召為戶科給事中,曆吏兵二科,不為分宜所喜。

    出任四川副使,分巡上川,南擒高酋,平白蓮教,平鳳土官,皆有功績。

    丁憂歸。

    萬曆甲戌,起湖廣參政,不赴。

    以學未大明,非息機忘世,無以深造,遂乞休。

    癸卯年八十三卒。

      少讀書西塔,劉兩峰在焉,即師事之。

    間以其說語塘南,塘南心動,亦往師之。

    一時同志鄒光祖、敖宗濂、王時松、劉爾松輩,十有七人,共學兩峰之門。

    螺川人士始知有學,先生倡之也。

    歸田後為會青原,與塘南相印正。

    慨然士習之卑陋,時舉江門名節藩籬之語,以振作之。

    凡來及門者,先生曰:“學非一家之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