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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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冊封、傳胪、獻俘乃服之。

    每月朔望朝則服公服,逐曰常朝或服錦繡,或服公座治事之服,等威有截嚴哉。

     都禦史東阜劉公撫蜀時,有門生在谏垣,以書來求作司谏箴,東阜複書曰:“老悖學植荒落,安能辨此?”曾見近科程文“載邦有道危言危行”一篇,其中講語曰:“事關利害,有舉世所不敢言而已獨言之,幾伏隐微;有舉世所不能言而已獨言之,請以此語書之座右,為司谏箴可也。

    ”門生得書,讀之竦然。

    居無何,其人正色言事,落職投荒。

     恭簡熊公,平生清節,一介不取,其巡撫雲南,平蠻公宴之曰,乃受金花彩段,或者疑焉。

    次年公還朝,召有司領金花彩段貯庫,始知公不肯以清病人也。

    不然,當曰公不受誰敢受?此與張乖崖納侍女之事頗相類。

     東坡愛李廌之文,山谷愛高荷之詩,後來二子行檢龌龊,徒使二公有愛才之累也。

    惜域! 或問昔者孔子沒,子貢築室于場,獨居三年然後歸,楊時之于伊川,黃幹之于晦庵,亦猶子貢之在孔門也。

    及程朱下世,不聞二子有廬墓之戚何也?予按古禮,師死心喪三年,若喪父而無服,夫父喪無廬墓之制,而師顧廬之,豈師父之恩殊科耶?且記者言子貢獨居三年然後歸,觀“獨居”二字,可見當時在門諸賢莫之能從也。

    乃子貢獨行其志,以報夫子罔極之恩,前乎此者證也,後乎此者無繼也,所謂賢者過之也。

    夫賢者之過,非道之中也,非道之中,子何必于龜山勉齋責備耶? 黃天叟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一章,是夫子自作行狀。

    竊惟聖人一生為學進德之序,俱見于三十八字之中,無餘蘊焉。

    ”我朝頒行文廟上丁祭文,一十六字之中,而聖人道德功業又隐括盡矣。

     曆代女禍,至武而極;外戚之禍,至王莽而極。

    宦官之禍,至漢唐末年而極。

    我朝母後無垂簾之制,外戚宦官不得典政本握兵權。

    嗚呼!防微之念深矣,贻謀之慮遠矣。

     管甯過海,遇惡風幾覆舟。

    甯語人曰:“吾嘗三晨晏起,一朝科頭,過必在是也。

    ”郭林宗問仇季智曰:“子嘗有過否?”對曰:“吾嘗飯牛,牛不良,搏牛一下。

    ”予曰:“此非二子之言也,或者史氏以二子人品之高,附會其說以益其高,不知适足以誣之耳。

    ”何以言之?晏起科頭,凡老者病者閑無事者常态耳。

    曾是以為過乎?世傳嵇叔夜或旬曰或終月一梳頭,袁安雪中高卧,書不啟扉,未聞當時以為過而诮之者。

    孰謂海神有靈,乃以此為過而覆君子之舟耶!夫牛不良而搏之,所以訓牛也。

    若以為過,然則古人以夏楚二物,收擊蒙之威者亦過耶!且搏牛一下,未足為虐也。

    且以為過,然則古人殺牛以祀,火牛尾以攻敵,截牛耳以莅盟者,其過又當何如耶?予故曰:非二子之言也。

     文潞公處大事以嚴,韓魏公處大事以膽,範文正公處大事曲盡人情,三公皆社稷臣也。

    朱文公論本期人物,以範文正公為第一。

     安南陪臣來朝貢,道出漢陽宿郵亭時,亭中芙蓉盛開,亭長诳之曰:“此花名一丈紅,請詠之。

    ”陪臣佯為不知,賦詩曰:“原來不是芙蓉樹,花與芙蓉卻一般。

    五尺闌幹遮不盡,尚留一半與人看。

    ”太守聞之,以亭長不誠于遠人,乃诟而杖之。

    譯者以告陪臣,歎服而去。

     清狂道人郭翊,畫有天趣,詩有風刺。

    陽明王公初以尋常畫史待之,後見其畫《雪樵圖》,題詩其上曰:“兩束焦薪僅十錢,雪深泥滑自堪憐。

    市城誰念青山瘦?盡曰廚頭不斷煙。

    ”又見其畫《牧牛晚歸圖》,題詩其上曰:“雨腳風聲滿樹頭,随身蓑笠勝羊裘。

    柴門猶道牛歸晚,江上風波未泊舟。

    ”陽明語人曰:“郭清狂書掩詩也。

    ”乃以賓禮優之。

     處士某,急居山中,庭有松一株,三百年前物也。

    縣尹立公署,命工師伐之,處士斫白書絕句其上曰:“大夫去作棟梁材,無複清陰覆綠苔。

    今夜月明風露冷,誤他雲外鶴歸來。

    ”乃再拜而送之。

    松至縣庭,縣尹讀詩怅然,遂填直而還其松。

     松溪戴公,提學南畿,一曰舣舟姑蘇之盤門,見水濱有溺死少艾,命縣官掩之,又命諸生賊詩挽之。

    蔡佃方弱冠,賦詩曰:“芙容零落倩誰收?飄泊孤城野水頭。

    素手尚籠羅袖簿,清波難掩玉容羞。

    蕪煙綠暗香魂杳,花雨紅添血戾流。

    莫向盤關歌此曲,月明風細不禁愁。

    ”戴公奇之。

    既而對教官惜之曰:“此子詩有音響無骨氣,吾恐冬華之木不實,早慧之子不壽。

    ”明年蔡佃死。

     華陽有狂生,粗知押韻,一夕乘酣訪鄰曲隐翁,見主人庭中月色如晝,梅花盛開,乃郎誦宋人詩曰:“窗前一樣梅花月,添個詩人便不同。

    ”蓋自負也。

    主人亦朗誦宋人詩曰:“自從和靖先生死,見說梅花不要詩。

    ”蓋恐其作詩唐突梅花。

    狂生忿主人嘲己,肆诟而去。

    明曰主人到縣訟之,縣官呼狂生試詩甚劣,笑謂狂生曰:“姑免問罪。

    押發去百花潭上,看守杜工部祠堂。

    ”聞者絕倒。

     唐詩亦有極拙者,宋元詩亦有極佳者,不可以時代概論也。

     潘緯十年而吟古鏡,何涓一夕而賦潇湘。

    殊不知後之觀者,隻論工拙,不論遲速。

     國初詩以高啟、楊基、張羽、徐贲為大家,近時空同李公又以袁海叟為詩家冠冕,東橋顧公又以李空同為詩家武庫。

     荷亭辯論,心嚴子陵橫足加帝腹為不敬。

    《古源曰錄》,論程嬰公孫杵臼殺他兒以存趙孤為不仁。

    予按二子之論,近于刻深。

    然君子執秉義充類之筆,卻不可無此等公評,不然微顯闡幽之志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