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友堂文集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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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萬事無足置念者。

    與人交,不能作翕翕熱,然其中甚燠,急於濟人,遇有急難或貧困者,無不極力綢給之;雖路人無休戚,必使得所濟乃已。

    嘗客遊藁城,民有逋糧者,吏追之急,将鬻妻以償;君在旅舍聞牆外痛哭聲,詢知其故,即傾囊金保全其夫婦。

    友人妻孀居,撫一男二女,而貧不能自存;君給以衣食婚嫁之資,俾遂其志節。

    蕭山某,於君為中表;君既北遷,聞其殁後子複失明,窮無所依賴,即自保定歲寄金以養贍之,無阙者。

    有周某自通判宦歸,窘於事,需金甚急,無所措,因自立券貸於君;君焚券而與,如其數。

    其周濟人類如此。

    嗚呼!人惟淡於交人而後能濟人之急。

    今世所稱善交者,遇素不相知人,一識面間即抵掌接膝,傾肝膽,誓死生,視其辭語,氣色慷爽激揚,若慨然真如古豪俠人有緩急足恃者。

    然果使有困瀕於死者,求其一舉手之援,則搖首而不應;雖平日情浃意洽,較親兄弟不若者,亦不能得其一錢之贈。

    蓋存於中者既薄,故不得不以忠厚欺人;迨世故日深,則真情日漓,於是乎貌愈厚,言愈甘,而情愈薄。

    而世之淺丈夫方且即貌信心,謂真可宗者在此不在彼;至求之不應,然後知其人不足信,遂以為天下人皆不古若;而不知冷於面者乃獨熱於中,有如君者也! 君自負甚高,不能與時俯仰,以求升鬥之祿,取苟且之名,故於名利益淡。

    初亦欲得一命以為母榮;既喪母,遂不複求仕進。

    有故霸州知州以堪輿出入布政使門下,然其人實無所知識,一皆取決於君。

    既其人以君名告布政使,因勸君往一見。

    君不可,曰:“吾有其實,君成其名,足矣,何必使知出自吾耶!吾豈借是以博當道之知者哉!”終不往。

    此豈仆仆奔走薰心於富貴者所敢望哉! 君年七十五,以乾隆三十二年三月一日卒;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於清苑縣某鄉之新茔。

    祖諱某,父諱某,皆不仕。

    配周氏,男四人:長恕,次忠,皆先君卒;次惠壬午科舉人;次立綱。

    女一人:适諸生馮紹元。

    孫六人:镛,铨,皆恕出,铨新補縣諸生;錦、钅廣,皆惠出;銑、鎮,皆立綱出。

    曾孫二人:某,某,皆镛出,俱幼。

     君既卒之八月,其孤子惠乞銘於同年生大名崔邁。

    邁為作銘曰:“君之德淡而彌章;君之室既藏,君之後必昌,吾於其子孫是望!” 【二從母傳】 二從母者,吾外王父之長女次女也。

    長适崔氏,為餘遠房伯母;次适仇氏。

    二從母皆以節著雲。

     伯母年十七而歸於從伯有三君;二十五歲而寡,生子再周矣。

    先是繼姑韓氏亦少寡,不能理家政,赀糧不食用而盡;未幾,卒。

    既而有三君亦卒。

    伯母守遺産,撫弱弧,外和親姻,内束婢仆,條理井然。

    而仇氏從母,适人十載而寡,時年甫二十九。

    夫名國祚,亦世家。

    從母之歸,家已落。

    既寡,與一婢紡績以給衣食。

    歲馀,婢亦亡,貧益甚。

     伯母家故饒裕:性複儉啬,善經理,田增於舊,乃改建室宅為樓以居,富甲崔氏;俾孤子禮亭從伯叔行以讀。

    而仇氏從母無所出;獨居五年,夫兄天祚舉次子元龍,則乞為嗣。

    又九年,卒。

     是時伯母子禮亭已補縣諾生,與長吏交遊,以母節聞於當道,得旌於朝。

    母生日,親族賓客舉觞上壽,為文書之屏,稱“崔母李太孺人”。

    而仇氏從母獨以守節未及三十年,例不得與旌典。

    自卒後,元龍廢學遊蕩,春秋伏臘無為祭神掃墓者。

     伯母晚年亦喪子;然孫成立,為選拔貢生,複善治生,益富於前,曾孫女、曾孫亦長矣,始卒。

    卒之日,不及八十歲者兩月耳。

     嗟乎,人各有幸有不幸,何二從母守節同,而遭遇苦樂之殊耶?富者有子且壽又表揚其節,以榮於鄉族;而貧者無子,且早死,雖苦節,然不得旌異,至於一壞之土亦無所,天之報施善人何其異哉?伯母承因循之後,以一孀婦經紀收拾,使家日隆不替,提攜孤子,樹立門戶,卒之身榮名著,其才亦有不易及者;獨是有子且富,無所苦於守。

    而仇氏從母無子女,無衣食,至一婢亦不存,忍死以待嗣子,然無一日之樂。

    守雖同,其難易豈可同日語哉!此尤扶持世教者所宜留意也。

     乾隆己卯,餘兄以仇氏從母事聞於郡守朱公,載名《府志》,而始末不詳。

    丁酉,攝守謝清問使州縣舉節孝,餘複胪其事實,清問為書“貞節”二字。

    然伯母以被旨旌表,得入祠建坊;而魏自漳水入城後,仇氏無家,元龍無迹,雖得“貞節”字,亦表見無所也。

    餘姑類次其事,以贻後之人雲爾。

     【故太倉州知州徐曆山像贊】(有引) 己醜夏,餘在京師,寓同年友李君振文處。

    時餘姚徐雲帆亦客於此;既久而歡,以間詢其家世。

    雲帆因請曰:“先君子曆山公滞京師十馀年,始得一官以出,職繁而危,雖小蹶,幸無有大颠越。

    其後獲以才擢,既勤且仁,尚克有能名惠聲於上下。

    終以辨民冤被吏議。

    事白待任,一夕卒。

    潢時以幼弱,善政不能多記憶;惟聞清銅弊防水災諸事,誠盡厥心力者,不幸所施不究。

    潢恐後之不光也,子為我贊於像,以垂永久!”維餘少且賤,何足以為君重。

    然古文辭餘固樂為之不辭。

    君諱良模,字爾交,自号曆山,康熙辛卯舉人;通判蘇州、松江二府,轉知太倉州。

    雲帆和樸士,潢其名也。

    贊曰:維曆山徐公,餘識其嗣君,交人以和,質溫而氣醇。

    何以育之?必有其先。

    不愆不替,遺像之珍。

    餘不克見其面貌而想見其精神。

    蓋凜然以嚴毅者,明於義方,必期於有子;而端然若憂慮者,勞於官事,不自愛其身。

    惜所施之不竟,遘謬語以投閑;事大白以待用,倏其躬之不存。

    名不於滅,永永斯文! 【《海山集》序】 韓退之言:“歡愉之辭難工,窮苦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