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胡林翼 曾國藩 左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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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提面命。

    然成師以出,大敗靖港,而初困于江西,再圍于祁門,諸将奔命,危然後安。

    其過人識力,在不搖定見。

    當死生存亡之交,持孤注以争命;值危疑震撼之際,尤百挫而不撓。

    蓋其所志所學,不以死生常變易也。

    其在軍也,終日凝然,奏牍書劄,無不躬親。

    危城之中,益誦書史。

    嘗謂。

    “軍事變幻無常,每當危疑震撼之際,愈當澄心定慮,不可發之太驟。

    ”蓋其生平所得力者在此,所以能從容補救,轉危為安也。

    持己平實,不為矯激,而欲萃諸子百家之長于當躬。

    曰;“遊心如老莊之虛靜,簡身如禹墨之勤生,齊民如管商之嚴整,而持之以不自是之心。

    虛心實做,庶幾乎道矣。

    ”綜其一生,定為戒律,守之甚嚴,而持之有恒者,一曰不诳語,二曰不晏起。

    任事之初,橫逆四面至,無所措手,以為天下事必無幸。

    與友人談:“當今之世,富貴無可圖,功名亦難就,惟有自正其心以維世道。

    所謂正心者,曰厚實。

    厚者恕也。

    已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存心之厚,可以少正天下澆薄之風。

    實者,不說大話,不骛虛名,不行駕空之事,不談過高之理,如此可以少正天下浮僞之習。

    ”以此自勵。

    亦以此戒所屬。

    然挫敗既多,德慧亦生。

    常誡諸将曰:“甯可數月不開一仗,不可開仗而毫無安排算計。

    凡用兵之道,本強而故示敵以弱者多勝,本弱而故示敵以強者多敗。

    敵加于我,審量而後應之者多勝。

    漫無審量,輕以兵加于敵者多敗。

    兵者不得已而用之,常存一不敢為先之心,須人打第二下,我打第一下。

    ‘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餘于數語,常常體驗。

    大約用兵無他謬巧,常存有餘不盡之氣而已。

    孫仲謀之攻合肥,受創于張遼;諸葛武侯之攻陳倉,受創于郝昭;皆初氣過銳,漸就衰竭之故。

    惟荀罃之拔偪陽,氣已竭而忽振;陸抗之拔西陵,預料城之不能下,而蓄養銳氣,先備外援以待内之自敝。

    此善于用氣者也。

    願學陸抗,氣方銳而厚蓄之;不願學荀罃,氣已竭而複振之。

    願算畢而後戰,不宜且戰而徐算。

    與悍賊交手,總以能看出他的破綻為第一義。

    若在賊者全無破綻,而我昧焉以往;則在我者必有破綻,被賊看出矣。

    毋乘以躁氣,毋搖以衆論,自能觑出可破之隙。

    若急于求效,雜以浮情客氣,則或泰山當前而不克見。

    昔作有《得勝歌》雲:‘起手要陰後要陽,出隊要弱收隊強。

    初交手時如老鼠,愈打愈狠如老虎。

    ’雖粗淺之言,而精意不外乎是。

    大抵平日非至穩之兵,必不可輕用險著;平日非至正之道,必不可輕用奇謀。

    穩也,正也,人事之力行于平日者也;險也,奇也,天機之湊泊于臨時者也。

    軍事如槍法,門戶宜緊;如拳法,有伸有縮。

    若入之太深,則有伸無縮矣。

    ”然自将則敗,命将則勝。

    其用兵也,不善制勝,而善救敗。

    折而不撓,神閑氣定;常以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以是諸将久而服之。

    居官治軍,粹然儒者,戎馬倉皇,不廢文事。

    以謂:“古之知道,未有不明于文。

    吾儒所賴以學聖賢者,獨藉于文以讀古聖之書,而究其用心之所在。

    然則此句與句續,字與字續者,古聖之精神語笑,胥寓于此,差若毫厘,謬以千裡。

    詞氣之緩急,韻味之厚薄,屬文者一不慎,則規模立變;讀書者一不慎,則鹵莽無知。

    故欲明先聖之道,不得不精研文字。

    ”及其自為文章,蓋誦說桐城姚鼐之義法,至列之《聖哲畫象記》曰:“國藩初解文章,由姚先生啟之也。

    ”然尋其聲貌,略不相襲。

    大抵以定氣為主,以影響為輔,力矯桐城懦緩之失。

    探源揚馬。

    專宗韓愈。

    奇偶錯綜。

    而偶多于奇。

    複字單誼,雜廁相間,厚集其氣,使聲采炳煥而戛焉有聲。

    異軍突起,而自成湘鄉派。

    門弟子著籍者,武昌張裕钊、桐城吳汝綸最為絕出,先後主直隸保定之蓮池書院。

    新城王樹枬、武進賀濤,得其法脈,聲光迸出以稱宗于河北,傳授徒友。

    于是河北之治古文者,皆衍湘鄉之一脈焉。

    桐城之文,由歸有光以學歐陽修,由歐陽修以追《史記》,蕲于情韻不匮,意有餘妍。

    湘鄉之文,由韓愈以摹揚馬,由揚馬以參《漢書》,蕲于英華秀發,語有遒響。

    桐城優遊緩節,如不用力,而湘鄉則雄奇跌宕,肆力為之。

    其大較也。

    自來言宋儒程朱之學者,無不拘謹。

    而羅澤南發之以大勇;為桐城方姚之文者,多失緩懦,而國藩矯之以神奇。

    然則湖南人之所以為湖南,而異軍突起以适風土者,一言以蔽之曰強有力而已。

    獎拔英豪,如恐不及,而擇其尤,同升諸朝。

    左宗棠以舉人參湖南巡撫幕,而為湖廣總督官文所劾,欲逮訊,則以深明将略薦為幫辦軍務,授浙江巡撫。

    李鴻章以年家子相依,管奏記,則以文武兼資薦為江蘇巡撫。

    鹹緻大用,弘濟艱難。

    其後宗棠故相違異,以見豐采、明孑立。

    而揚言于朝,則曰:“曾國藩知人之明,謀國之忠,非所能及。

    ”及國藩之殁,乃制其語為挽聯曰:“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

    ”自以為和而不同,君子之道焉。

    傳有《曾文正公全集》二百二十八卷。

     左宗棠,字季高,湘陰人,道光十二年壬辰舉人。

    洪秀全、楊秀清起廣西,進湖南,奄有江東。

    宗棠起參湖南巡撫駱秉章軍事。

    揮兵四出,遂以知兵曆仕鹹豐、同治、光緒三朝,平太平軍,平陝撚,平甘回,克複新疆。

    累官浙江巡撫、閩浙總督、陝甘總督、兩江總督,晉大學士,封一等恪靖伯,晉二等侯,谥文襄。

    曆古以來,書生戎馬,而兵鋒所指,東極于海,西盡天山,縱橫轶蕩,未有如宗棠者也。

    世之人,徒震其功名冠時,才高意廣,而不知優勤惕厲,操心之危,慮患之深,固無不與胡林翼、曾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