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強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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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則在下位者亦有自由權;前此惟在上位者有強權,今則在下位者亦有強權,然則強權與自由權,決非二物昭昭然矣。

    若其原因,則由前此惟在上位者乃為強者,今則在下位者亦為強者耳。

    故或有見人民伸其自由權以拒壓制之強權,以為此強弱疊代也,不知乃兩強相遇,兩權并行,因兩強相消,故兩權平等,故謂自由權與強權同一物。

    驟聞之似甚可駭,細思之實無可疑也。

     諸君熟思此義,則知自由雲者,平等雲者,非如理想家所謂天生人而人人畀以自由平等之權利雲也。

    我輩人類與動植物同,必非天特與人以自由平等也。

    康南海昔為強學會序有雲:“天道無親,常佑強者。

    ”至哉言乎!世界之中,隻有強權,别無他力,強者常制弱者,實天演之第一大公例也。

    然則欲得自由權者,無他道焉,惟當先自求為強者而已。

    欲自由其一身,不可不先強其身,欲自由其一國,不可不先強其國。

    強權乎,強權乎,人人腦質中不可不印此二字也。

     三論強權之發達 凡一切有機之生物,因其内界之遺傳與外界之境遇,而其體質心性,生強弱優劣之差,此休質互異之各物,并生存于世界中,而各謀利己,即不得不相競争,此自然之勢也。

    若是者名之為生存競争,因競争之故,于是彼遺傳與境遇,優而強者,遂常占勝利,劣而弱者,遂常至失敗,此亦當然之事也,若是者名之為優勝劣敗。

     生存競争,優勝劣敗,此強權之所由起也。

    生存競争與天地而俱來,然則強權亦與天地俱來,固不待言。

    雖然,其發達之次序,亦有可言焉。

    在禽獸世界,其強權之所施,惟在此種屬與他之種屬之間(如虎與羊、貓與鼠之間是也)而已,若其同一種屬之間,則其強權不甚發達。

    野蠻人亦然,當草昧未開之時,同一人群内之競争,而出其強權者甚希,其始惟人類對于動植物而施其強權,其繼則此群對于彼群而施其強權,其後乃一群之中之各人,甲對于乙,乙對于丙而有強權。

    蓋由人群進步發達,而生存競争之趨向,日漸增加,而強者之權利乃日漸加大。

    于何證之?如一人群之初立,其統治者與被治者之差别殆無有,故君主對于人民之強權,亦幾于無有,是為第一界,亦謂之據亂世。

    其後差别日積日顯,而其強權亦次第發達,貴族之對于平民亦然,男子之對于婦人亦然,是為第二界,亦謂之升平世。

    至世運愈進步,人智愈發達,而被治者與平民與婦人,昔之所謂弱者亦漸有其強權與昔之強者抗,而至于平等,使猛大之強權變為溫和之強權,是為強權發達之極則,是為第三界,亦謂之太平世。

     或問曰:既已相消矣,既已平等矣,則世界無複有強權之迹。

    謂之為強權消滅則可矣,謂之為強權發達何耶?且此第三界者與第一界何以異乎?答之曰:不然。

    第一界之時,人人皆無強權(惟對于他族而有之耳),故平等。

    第二界之時,有有強權者,有無強權者,故不平等。

    第三界之時,人人皆有強權,故複平等。

    要之,以強權之有無多寡,以定其位置之高下文野,百不失一。

    如專制主義,自今日視之,誠為可笑可憎,然要之彼一群之中,尚有有強權者若幹人,則勝于前此之絕無強權者矣。

    貴族政治,神官政治,亦其有權強之人日漸加增之征驗也。

    近世經一次革命,則有強權之人必增多若幹,而人群之文明必進一級。

    前此經過者如宗教革命、政治革命皆是也。

    今日歐洲各國有強權之人,增于二百年前不知凡幾矣。

    然則今日西人之強權發達已極乎?曰未也。

    今日資本家之對于勞力者,男子之對于婦人,其階級尚未去,故資本家與男子之強權,視勞力者與婦人尚甚遠焉。

    故他日尚必有不可避之二事,曰資生革命(日本所謂經濟革命),曰女權革命。

    經此二革命,然後人人皆有強權,斯為強權發達之極,是之謂太平。

    雖然,此就一群之中言之耳,若此群對于他群,而所施之強權之大小,又必視兩群之強弱以為差,必待群群之強相等,然後群群之權相等,夫是謂太平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