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茅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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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也。

    夫人情靡弗好強而惡弱,愛治而忌亂焉。

    而東洋諸國之遂不免夫亂與貧者,獨有尚古薄今之弊,根柢人心,牢乎不拔也。

    中國儒者開口辄言許身稷、契,緻君堯、舜。

    嗚呼!周漢以來論治道者,疇不以堯、舜、禹、湯為指歸哉。

    而唐虞三代之隆治,竟不可得者,非特民心日澆,風氣日薄故也。

    彼唯貌似聖人而忽聖人本旨,故汲汲然揭三代以為旗幟,而三代之治愈遠也。

    餘當讀史,漢以下曆朝帝王不下數百人,而求其聰明睿知,為天下真主者,百中僅得一二耳,中才之君則百五六,庸劣之主則百九十矣。

    故天下百年而無十年之治,天災人禍接踵而至,生靈魚肉,肝腦塗地,宗社亦随而亡。

    曆朝相襲,如環之無端,天下搢紳章甫之士,獨不能鑒于前轍,沉溺二典,歌頌三代,以待聖人之出,其愚豈止待河清之比哉?若有人于此,其力能擺脫三千年宿弊,變專制獨裁之治,作衆思公議之政,中國之天下不足治也。

     君權篇 或難餘說曰:民權說頗善,然似不與君權相容,為之何如?曰:君依民為重,民依君為重,上下一德,君臣一體,無相侵之理,是為共治之要道。

    今世界諸國重民權者莫英國若焉,國中四民皆仰英王如父母,君臣之間無纖芥之嫌。

    去年政府舉女王即位五十年慶節,舉國歡騰,皆祈王之萬年,以至神明。

    忠愛之忱,淪浃于民心,未聞民權之侵害王權也。

    世界諸國崇君權者莫突厥若焉,箕斂頭會以貪民利,鉗口結舌以禁謗言,國民視王如仇雠,寇亂數起,上下解體,彼以君權為維持尊嚴之具,而不知啟民心渙散之漸。

    今以英國比突厥,其王室之崇卑相距以為何如乎?自古一國之主,親裁萬機,權不旁落,名實兩為天子者,唯創業垂統之君為然。

    至乎中才以下,則皆以政柄委其臣下,有君權之名而無君權之實,況于庸劣之主乎?故權不歸宰輔則歸外戚,不歸外戚則歸宦寺,不歸宦寺則歸藩鎮,君唯垂拱擁虛器耳。

    令宰輔為伊、周,外戚為霍光、窦武,宦寺為張承業、張永,藩鎮為郭子儀、田弘正,猶有專權之嫌。

    若令宰輔為莽、操、卓、懿,外戚為賈充、武三思,宦寺為仇士良、魏忠賢,藩鎮為李師道、朱全忠,其為禍将不勝言矣。

    故其末造有繞柱而走者,有飲鸩投缳者,有比山雀者,有以世世不生天家為禱者,以萬乘之貴,求為匹夫而不可得也。

    英國儒士彌兒曰:“獨裁國無愛國之人,有一人,乃其君是耳。

    ”夫獨裁專制之君,以天下為家,宜愛其國,既愛其國,宜舉其國之賢者委以政事。

    今顧偏信左右,聽于佞幸,以至喪其宗祀者何也?則明有所不見而聰有所不聞也。

    昔唐德宗謂李泌曰:“人皆以盧杞為奸,而朕遂不知杞之為奸也。

    ”德宗非下才之主,猶有此言,難哉人主知人之智乎!若能以所聽于左右者聽于國中,以所選于寡者選于衆,以所分于宰輔、外戚、宦寺、藩鎮者分于億兆,與之共治天下,何患其不治也。

    夫從衆,君德也,雖專制獨裁之主,其初非得衆心,則無以取大位,況于發憤自強與歐美争雄者乎?何以削君權為介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