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中葉的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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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乾嘉間的詩派和詩人 在清統治者殘酷的政治壓迫和反動的文化政策統治之下,清初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等愛國主義和民主主義思想家所代表的進步的學風、詩風和文風,不可避免地要朝相反的方向轉變。

    從康熙時代的閻若璩到乾隆、嘉慶時代大批的"漢學家",他們的文字、經史之學,自覺或不自覺地放棄了顧炎武等"經世緻用"的積極精神,鑽進了故紙堆,形成盛極一時的"考據"學風。

    他們以"實事求是"相号召,自以為有"求實"的精神,不知他們避開現實政治社會問題,隻是從故紙資料到故紙資料,恰巧把經史之學變成另一種空疏無用的東西。

    同時程朱理學,通過八股文考試制度和統治者的尊崇提倡,在王學被打擊之後,成為獨尊的統治思想。

    詩風、文風離開清初現實主義的道路,向着拟古主義和形式主義的方向發展,也是很自然的。

    杭世駿于乾隆初年曾說:"自吾來京都,遍交賢豪長者,得以縱覽天下之士。

    大都絺章繪句,順以取寵者,趾相錯矣。

    其肯措意于當世之務,從容而度康濟之略者,蓋百不得一焉"(《道古堂文集》卷十五《送江岷山知晉州序》)。

    這是當時脫離現實、庸俗苟安的士風和玩弄章句詞藻,走向拟古主義、形式主義詩風、文風真實的反映。

     從康熙晚年到乾隆中葉,在詩壇上發生很大影響的,首先是沈德潛所标榜的格調說。

    德潛(1673-1769)字确士,江南長洲(江蘇蘇州)人。

    他是一個典型的台閣體詩人,所作絕少成就。

    他早年即以詩論和選家著名,他的《說詩晬語》,認為"詩之為道,可以理性情,善倫物,感鬼神,設教邦國,應對諸侯",這就是要求詩必須為封建統治的政治目的服務。

    因此,他主張詩人"立言",在态度上,必須"一歸于溫柔敦厚","怨而不怒";在方法上,必須講求比興、"蘊蓄",不能"發露":這就是要求詩人不要揭露矛盾和鬥争,努力維護封建統治。

    所以他選詩"既審其宗旨(詩道),複觀其體裁(格律),徐諷其音節(聲調)","而一歸于中正和平"。

    這個詩派,是康、乾"盛世"的産物,它為當時脫離現實的詩風,找到了比"神韻派"更為有利于封建統治的理論。

    沈德潛的許多詩選,如《唐詩别裁》、《古詩源等》,體現了他的拟古主義的詩論觀點。

    但它們指陳得失,辨析源流,也起了一定的流傳、借鑒古典詩歌的作用。

     同時著名詩人厲鹗(1692-1752),字太鴻,号樊榭,浙江錢塘人。

    他研究宋詩,作詩亦取法宋人,與沈德潛曾"同在浙江志館,而詩派不合"(《随園詩話補遺》卷十)。

    他讀書極博,特别熟悉宋元以來雜記小說,因而喜歡在詩中多用僻典及零碎故事,流為饾饤鎖屑一肖。

    他生長杭州東城,有些近體詩,谧畫西湖景物,有幽新孤淡之緻。

    但由于生活的寂寞、枯槁,所作缺乏現實内容,他的獨辟蹊徑的努力,适足以表現其形式主義傾向。

     未曾沾染似古主義和形式主義詩風、自成一派的鄭燮(1693-1765),字克柔,号闆橋,江蘇興化人。

    他工書善畫,當時不以詩文著名,但由于出身貧苦,久居民間,深知人民被壓迫剝削的痛苦,也看到"吾輩讀書人","一捧書本,便想中舉、中進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錢,造大房屋,置多田産",實在庸俗不堪,從而發出"天地間第一等人隻有農夫,而士為四民之末"的大膽議論(《範縣署中奇舍弟墨第四書》),具有鮮明的進步意義。

    他的許多詩篇,同情人民疾苦、憎恨貪官惡吏,如《悍吏》、《私刑惡》、《逃荒行》、《還家行》等。

    《偶然作》一篇,将"才子"的華貴與"民瘼"對照寫來,尤見作者憤世不平的苦心: 文章動天地,百族相綢缪;天地不能言,聖賢為嚨喉。

    奈何纖小夫,雕飾金翠稠,口讀子虛賦,身著貂錦裘;佳人二八侍,明星燦高樓;名酒黃羊羹,華燈水晶球;偶然一命筆,币帛千金收;歌鐘連戚裡,詩句欽王侯;浪膺才子稱,何與民瘼求?所以杜少陵,痛哭何時休!秋寒室無絮,春日耕無牛;嬌兒樂歲饑,病婦長夜愁:推心擔販腹,結想山海陬。

    衣冠兼盜賊,征戍雜累囚。

    史家欠實錄,借本資校仇。

    持以奉吾君,藻鑒橫千秋。

    曹劉沈謝才,徐瘐江鮑俦,自雲黼黻筆,吾謂乞兒謀! 這裡作者指出統治階級的"才子"驕奢淫佚的生活和人民所受饑寒壓迫的痛苦的真相,反映了深刻的階級矛盾,觸及了封建統治階級的本質。

     鄭燮非常推重杜甫,認為杜詩"隻一開卷,閱其題次,一種愛國愛民、忽悲忽喜之情,以及宗廟丘墟,關山勞戍之苦,宛然在目。

    其題如此,其詩有不痛心入骨者乎"(《範縣署中寄舍弟墨第五書》)?他反對當時的拟古主義和形式主義的詩風,直斥提倡"文章不可說破、不宜說破","言外有言、味外有味"的娖娖" 纖小之夫"的"自文其陋"。

    這顯然是對"神韻派"和"格調派"的指責。

     鄭燮的散文也獨具一格。

    "作文必欲法前古,婢學夫人徒自苦"(《贈潘桐岡》)。

    反對模拟古人,直達肺腑,是他的詩文創作根本的、一貫的精神。

    他的《家書》,叙述家常,無所不談,抒情議論,脫口而出,每多獨見,比之于詩,表現了更多地打破陳規定矩、自由抒寫的精神。

     比鄭燮更徹底反對拟古主義和形式主義的,是稍後的著名人袁枚(1716-1797)。

    枚字子才,号簡齋,浙江錢塘人。

    他少年得志,二十四歲中進士後,入翰林,出為溧水等縣令。

    三十三歲即于南京小倉山築"随園",過着論文賦詩、優遊自在的享樂生活,足足半個世紀。

     袁枚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