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晚唐五代詞

關燈
又如〈更漏子〉: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

    眉翠薄,鬓雲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表現婦女的離愁别恨相當動人。

    由于溫庭筠在仕途上屢遭挫折,對于那些不幸婦女的處境還有所同情,通過這些不幸婦女的描繪就流露了他在統治集團裡被排擠的心情。

    他在詞的意境的創造上又有特殊成就,因此這些詞在過去時代曾赢得某些不幸婦女和懷才不遇的文人的愛好。

     溫庭筠在創造詞的意境上表現了傑出的才能。

    他善于選擇富有特征的景物構成藝術境界,表現人物的情思。

    如"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是一個色彩鮮明的小鏡頭,它不僅襯托出人物的如花美貌,也暗示她的命薄如花。

    又如"斜晖脈脈水悠悠"的凄清景象,也暗示行人的悠悠不返,辜負了閨中人的脈脈多情。

    此外如"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楊柳又如絲,驿橋春雨時"等,是同樣的例子。

    和上面的藝術特征相聯系,他在表現上總是那麼含蓄。

    這比較适合于篇幅短小的詞調,也耐人尋味;但往往不夠明朗,甚至詞不達意。

    最後是字句的修飾和聲律的諧協,加強了詞的文采和聲情。

    溫庭筠在詞藝術方面這些探索,有助于詞的藝術特征的形成,對詞的發展有一定的推動作用。

    但溫詞題材的偏于閨情,表現的傷于柔弱,詞句的過于雕琢,也帶給後來詞人以消極的影響,所謂花間詞派正是在這種影響下形成的。

     五代時後蜀趙崇祚選錄了溫庭筠、皇甫松、韋莊等十八家的詞為《花間集》,其中除溫庭筠、皇甫松、孫光憲外,都是集中在西蜀的文人。

    他們在詞風上大體一緻,後世因稱為花間詞人。

    西蜀依恃山川的險固,受戰禍較少,那些割據軍閥和官僚地主就弦歌飲宴,晝夜不休。

    歐陽炯《花間集序》說: 楊柳大堤之句,樂府相傳;芙蓉曲渚之篇,豪家自制。

    莫不争高門下,三千玳瑁之簪;競富尊前,數十珊瑚之樹。

    則有绮筵公子,繡幌佳人,遞葉葉之花箋,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指,拍按香檀。

    不無清絕之詞,用助嬌娆之态。

    自南朝之宮體,扇北裡之娼風。

    何止言之不文,所謂秀而不實。

     花間詞人的作品就是在這樣的社會風氣和文藝風尚裡産生的。

    陸遊《花間集跋》說:"斯時天下岌岌,士大夫乃流宕至此。

    "是對他們的反現實主義創作傾向一針見血的批評。

    他們奉溫庭筠為鼻祖,絕大多數作品都隻能堆砌華豔的詞藻來形容婦女的服飾和體态,題材比溫詞更狹窄,内容也更空虛。

    在藝術上他們片面發展了溫詞雕琢字句的一面,而缺乏意境的創造。

    花間詞人這種作風在詞的發展史上形成一股濁流,一直影響到清代的常州詞派。

     花間詞人裡的韋莊,向來和溫庭筠齊名。

    他的詞稍有内容,風格上也較溫詞清新明朗。

    如〈思帝鄉〉: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用白描的手法寫出一個天真爛漫追逐愛情幸福的少女,比之其他花間詞人作品裡的婦女形象生動得多了。

    又如〈女冠子〉二首: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

    别君時:忍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随。

    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

    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

    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這兩首詞通過别後夢中的一次會見,表現對前情的留戀和别後的凄涼。

    前詞的全部内容實際隻是後詞寫的夢中人的一番陳訴。

    它在構思布局上别具匠心,而語言淺白如話,可以同那些以詞句雕琢為工的詞家明顯區别開來。

    值得注意的是韋莊詞裡還有部分直接抒寫情懷的作品,如〈菩薩蠻〉: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

    爐邊人似月,皓腕凝雙雪。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韋莊共寫了五首〈菩薩蠻〉,風格都相近。

    它上承白居易、劉禹錫的〈憶江南〉等作品,而下啟南唐馮延己、李煜等詞家,可說是花間詞裡的别調。

     除韋莊外,牛希濟的〈生查子〉: 春山煙欲收,天澹星低小。

    殘月臉邊明,别淚臨清曉。

    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新月曲如眉,未有團栾意。

    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

    終日劈桃瓤,人在心兒裡;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

     饒有南朝樂府民歌情味。

    李旬的〈南鄉子〉: 乘彩舫,過蓮塘,棹歌驚起睡鴛鴦。

    帶香遊女偎伴笑,争窈窕,競折團荷遮晚照。

     相見處,晚晴天,刺桐花下越台前。

    暗裡回眸深屬意,遺雙翠,騎象背人先過水。

     把南國水鄉風光和勞動婦女的生活氣息帶到詞裡來,給人以清新開朗的感覺。

    然而這些作品卻正是那些用詞來點綴紙醉金迷生活的人們所不能欣賞的;因此他們的成就在後來崇拜花間派的詞家裡反而沒有得到繼承。

     第三節 李煜及南唐其他詞人 五代時期有幾個跟花間詞人同時而稍晚的詞家,集中在當時南唐的首都金陵,這就是一般文學史家所稱的南唐詞人。

    重要作家有馮延己、李景和李煜,以李煜的成就為較高,影響也較大。

     南唐在李弁統治時期曾經擴充國境到湖北、湖南和浙江的部分地區。

    金陵、揚州本來是長江下遊最繁盛的都市,這時經濟繼續有所發展,中原人士有不少到這裡來避亂,南唐的國君又都比較愛好文學,因此南唐的文化發展也比其他割據一方的國家強一些。

    陳世修在《陽春集序》中說: 金陵盛時,内外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