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古文運動和韓愈、柳宗元的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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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他的山水遊記。

    這類作品,往往在景物描寫之中,抒寫了他的不幸遭際和他對于現實的不滿。

    他描寫山水之樂,一方面借以得到精神安慰,同時也曲折地表現了他對醜惡的現實的抗議。

     柳宗元的山水遊記,文筆清新秀美,富有詩情畫意。

    《永州八記》是他的代表作品。

    《钴母潭記》,作者以生動而簡潔的語言,描繪了钴母潭的位置和形狀,潭水來源和流動的狀态,以及懸泉的聲音,周圍的景物等等。

    他叙述了購得這一勝景的由來,同時也反映了"官租私券"對于人民嚴重的剝削,以及他在貶谪生活中不能忘懷"故土"的抑郁心情。

    整個作品,把寫景和抒情融合為一。

    在《钴母潭西小丘記》裡,他把一個普通的小丘,描繪得異常生動。

    "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争為奇狀者,殆不可數,其欽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于溪;其沖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那些無知的奇石,一經作者這樣的勾畫,仿佛各各都具有了血肉靈魂。

    他生動地寫出了小丘優美的景色,同時也借"農夫漁父讨而陋之",即小丘的被棄,感歎自己的不幸遭遇。

    他對小丘之美的被發現表示欣慰,是寄寓了他的難言之隐的,正如清人何焯所說:"茲丘猶有遭,逐客所以羨而賀也,言表殊不自得耳"(《義門讀書記》)。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純以寫景取勝: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

    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洌。

    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甚、為岩。

    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動;叔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

    潭西南而望,鬥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熱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 他寫水、寫樹木、寫岩石、寫遊魚,無論寫動态或靜态,都生動細緻,精美異常。

    而對潭水和遊魚的描寫,尤為精彩,使作品更增加了神韻色澤。

    柳宗元山水遊記的語言,恰如他在《愚溪詩序》所說,"清瑩秀澈,锵鳴金石"。

    他描繪山水,能寫出山水的特征,文筆精練而又生動。

    他的山水遊記繼承《水經注》的成就,而又有所發展,為遊記散文奠定了穩固的基礎。

     柳宗元在永州曾仿屈原《九章》寫了《懲咎賦》,表示自己在政治上雖遭失敗,但志不可屈,決意學習屈原,準備"蹈前烈而不頗"。

    《闵生賦》也抒發了他滿腔的悲憤,并表示要為實現自己的理想而繼續奮鬥。

    他的性格、遭遇和創作活動都與屈原有相似之處,所以嚴羽認為:"唐人惟柳子厚深得騷學,韓愈、李觀皆所不及。

    "(《滄浪詩話》) 在中國文學史上,柳宗元是傑出的散文家之一。

    他從創作實踐上發展了古文運動。

    在貶谪以前,到他門上求教的就"日或數十人"(《報袁君陳秀才避師名書》),他也"好以文寵後輩",後輩因他的教導而知名的"亦為不少"(《答貢士廖有方論文書》)。

    貶谪以後,"衡湘以南為進士者,皆以子厚為師。

    其經承子厚口講指畫為文詞者,悉有法度可觀"(《柳子厚墓志銘》)。

    柳宗元在當時文壇上的影響是很大的。

     第四節 古文運動的影響 唐代古文運動的勝利,是我國散文發展的一個轉折點。

    它打垮了骈文的長期統治,開創了散文的新傳統。

    韓愈、柳宗元是司馬遷以後最大的散文作家。

    他們不僅在理論上奠定了散文創作的基礎,更重要的是在創作實踐上作出了典範。

    他們開創了一種擺脫陳言俗套、随着語言自然音節、自由抒寫的文風。

    他們不僅恢複了散文的曆史地位,而且把散文的實用範圍推廣了,使散文在傳統的著書立說之外,在日常生活中找到了表現自己的寫景、抒情、言志的廣闊園地。

     韓愈由于不顧流俗的訾議,抗顔而為人師,在當時就發生了廣泛的影響。

    同時知名古文家如樊宗師、李翺、皇甫提、李漢、沈亞之等,或為朋友,或為受業弟子。

    而孫樵則為再傳弟子。

    他們或者趨尚艱澀,或者惟能平易,或者隻求奇異,一般成績不大。

    詩人張籍、元稹、白居易等在文章方面也都直接或間接地受韓愈和古文運動的影響。

    晚唐皮日體、陸龜蒙、羅隐等人的諷刺小品,文學價值較高,則顯然是在韓柳古文影響下的一個發展。

     中唐時代,傳奇小說和古文并興,二者是互為影響的。

    古文運動解放了文體,使着意好奇的傳奇家,得到更自由的表現形式,因而促進了傳奇小說的發展;傳奇小說的題材和表現方法,也給古文家以借鑒,因而也有利于古文運動的推廣和成功。

    韓愈、沈亞之都是把二者統一起來的。

    他們既提倡古文,也寫作傳奇小說。

     但是,從晚唐五代到北宋初,古文運動實際趨向衰落,骈文恢複了統治地位。

    原來古文運動,就形式說,是對骈文的革新運動。

    但是骈散文之間并無絕對嚴格的分界線。

    韓柳古文并未廢除骈詞俪句固不必說;在韓愈提倡古文,反對"俗下文字"的當時,裴度就持反對的意見,以為"文之異在氣體之高下,思緻之深淺,不在磔裂章句,隳廢聲韻"(《寄李翺書》),就是說,文章重在思想内容,不在骈散的形式。

    完全從形式着眼來反對骈文,意義是不大的。

    裴度還批評韓愈"恃其絕足,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為戲"(同上),就是從韓愈古文的内容來批評的。

    古文運動當時所以發生廣泛的影響,是和韓柳文内容的深廣有密切的關系的。

    韓柳以後,社會矛盾進一步發展,不僅藩鎮割據的分裂局面無法挽回,而且爆發了農民大起義,道統的宣傳既無補于統治階級的沒落和崩潰,士大夫振作有為和希望,也漸趨破滅,後起的古文家乃不得不把古文引上狹小、瑣細的道路,古文便成為少數隐者之流的抒寫生活情趣的工具。

    這些古文雖然也反映了一定的社會内容,但畢竟不夠深廣,不足以振奮人心,因而也就自然地不為人所注意了。

    這樣,形式主義的骈文就輕易地恢複了統治地位。

     北宋初期,柳開、王禹稱、姚铉、穆修等,都标榜韓柳古文,反對晚唐五代的浮靡文風;到了中葉,在新的現實條件下,以歐陽修為首,再一次掀起了古文運動。

    由于歐、曾、王、蘇諸古文大家在創作上的努力和成功,從此韓柳古文遂成為新的傳統。

    明代唐順之、歸有光等的古文和清代"桐城派"的古文,都是以韓柳為首的唐宋古文新傳統的直接繼承和發展。

    這個古文新傳統,支配中國文壇一千多年,直到"五四"新文學運動才被以反帝反封建為内容的語體散文所代替。

     古文運動提倡"道"和"道統",維護封建統治,為曆代統治階級及其文士所利用,這使古文即散文蒙上濃厚的封建說教的色彩,逐漸走上陳陳相因,腐朽僵化的道路。

    但是韓柳的創作實踐,不僅是為了"傳道"或"明道",更重要的還是以古文鳴不平,反映一定的現實社會内容,這樣就起了積極的影響。

    韓柳以後古文有了更廣闊的園地,許多古文家用它來叙事、寫景、抒情和議論,為日常生活所必需,而且也使之成為文學史上源遠流長的一種重要的形式。

     古文運動的理論,特别是韓愈所提出的文道合一、氣盛言宜、務去陳言、文從字順等論點,指導了後來無數古文家的寫作,直到今天,仍有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