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燈
知道,四周的人都震驚地看着她。

     她很想知道此刻玄熠的眼神,那眼神裡,有沒有一點哀痛、一點憐惜、一點感激?不知道當初九公主自盡時,他是怎樣的表情?如果,他此刻的表情跟那時候有一點點相似,她就很滿足、很滿足了…… 然而,她閉着眼睛,終究什麼也沒看見,隻聽見玄熠在聲嘶力竭地喚她的名字。

     她要死了嗎?已經死了吧? 那顆毒藥已經深入骨髓,她應該大限已到了吧? 但她發現自己依然活着,而且被擡回了景陽宮,睡在那一方熟悉而華麗的被褥中。

     如意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并沒發現五髒六腑有什麼不妥,反而平順清爽,不像是中了毒的樣子。

     她的臉上塗上厚厚的膏藥,用紗布包着。

    膏藥微涼,撫慰着熾熱的傷口。

     她緩緩伸起手,想将那紗布扯去,不料,身旁卻有一個聲音忽道:「不要動!」 側眸一望,玄熠坐在離她床榻不遠的地方,燭光搖曳,映得他一張俊顔時明時暗。

     「是不是傷口發癢了?」他的聲音無比低沉,「那證明它要愈合了,-千萬不要去碰它。

    」 「我怎麼在這兒?」她無力的問。

     「-以為我會把一個受傷的女子扔在集市上不管嗎?」他澀澀一笑。

     她已經不像那個死去的女子了,對他而言,已經一文不值了,他何必還這麼好心?何況,她命不久矣。

     「我已經中毒了,」她負氣地答,「活不過今日的人,死在集市上也就罷了。

    」 「誰說-活不過今日?」他卻道,「-的毒已經解了。

    」 「解了?」如意不覺一驚,撐起身子,「怎麼解的?」 「-義父給的解藥。

    」 「我義父?」難以置信地張着雙眸,「義父他怎麼可能給我解藥?他此刻一定恨死我了……」 「大概,因為-這張臉吧!」他幽幽道,「看着-劃傷了自己的臉,誰都會于心不忍,他畢竟是-義父,畢竟養育了-這麼多年……」 呵,真是對她于心不忍嗎?是對那張酷似九公主的面龐于心不忍吧? 所以,義父肯拿出解藥,因為想起了女兒當年自盡的慘劇;所以,他肯接她回宮,是出于對故去戀人的内疚。

    他們這樣做,并非為了她,甚至她已毀容,仍把她當成九公主的影子。

     「那……我義父現在在哪裡?」她問。

     「給了-解藥之後,他就消失在集市的人流中了。

    」 「王爺沒派人擒住他?」 「-也知道,我當時隻身一人,如何擒他?」他澀澀地回答。

     真的嗎?他當時真的隻是隻身一人,為了救她回宮,竟然連捉拿仇敵的大好時機也這樣白白放棄了? 她不知道此刻應該感到欣悅,還是悲哀。

     沒料到,真的沒料到……她置之死地、破釜沉舟的做法,居然能讓自己重獲新生? 隻是,她此刻沒有半點歡愉,一個本來認定要死了的人,忽然又被迫活了,重獲的生命就像一個沉重的負擔,逼她再次面對許多她不願面對的事。

     「-好好養傷,我還有些政事要處理,有空再來看。

    」他站了起來,忽然道。

     有空再來看她?呵,好熟悉的語氣,那樣客氣而疏遠,如同他對待失寵的蘇妃和陳妃說話時的語氣。

     她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這一天的,遲早會看着他冷漠的離開,去尋找另一個更像九公主的女子……卻沒料到,這一天的到來,竟會令她如此傷心挫肺。

     從前她受傷的時候,他總是坐在她的床邊,溫暖的大掌撫着她的額、她的發,溫柔的低語貼在她的耳際,可是這一次,他卻坐在遠遠的桌邊,隔着一段距離望她,彷佛有汪洋大海隔在他們之間。

     從前她受傷的時候,他可以把整個禦書房都搬入她的寝宮,就算政事再繁忙,也随時「有空」陪她,可是這一次,她傷得比哪次都重,他卻要找借口離開。

     她知道,自己這張醜陋的臉,一定遭到他的嫌棄了吧?所以,他不願意靠近看她,更不願意浪費時間陪她。

    她對于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吸引力,能留她在宮裡養傷,已算對她最大的優待了。

     「王爺既然事忙,就不必常來看如意了,」她無奈地點了點頭,「我會自己保重的。

    」 「那……我走了。

    」他絕情地答,推門而出的時候,回頭望了她最後一眼。

     不是她瞎猜,她的确感到這是最後一眼,因為,那目光中有一種訣别的意味,彷佛他永遠永遠也不會再見她。

     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她毀掉了他喜愛的那張臉?這樣的下場是她咎由自取,她隻能定定地望着他離去。

     景陽宮恢複了昔日的甯靜,如同她住進來之前那樣甯靜,彷佛這兒又變成了一座廢宅。

     如意慘淡一笑,輕輕将五指攀上臉頰,用力一扯,扯掉了那塗了膏藥的紗布。

     傷口瞬間熾熱起來、疼起來,燒得她好難受…… 她不要再恢複從前的模樣,也許足因為玄熠太好心,以為一個女孩子沒有了美貌便活不下去,所以替她敷了最好的傷藥,但她不是别的女孩子,她不要再回到從一則。

     秋夜正涼,她癡癡地坐在床頭,彷佛在想着什麼,又彷佛什麼也沒想,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