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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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強固,喻于己者,未嘗不可以語人。

    累如貫珠,發必應節,辨于人者,即可以因而律己。

    刺繡之道,亦由是焉。

    姑舉數端,聊抒管見。

     齊 犀截玉,印泥畫沙,皆言齊也。

    齊則界限分明,齊則精神爽朗,齊則全體渾融。

    必如快剪剪成,不使一毫出入。

    否則色色俱精,終難免亂頭粗服之诮矣。

     光 光與齊相因。

    絲絲栉比,既不使一毫出入,輪廓自然光粹。

    然所用絨線,苟非理之極淨,則正面必有蒙茸之狀,如月華籠霧,寶鏡生塵,安得成一段光明錦耶?近有繡成後以微火燎之,如織緞法,又有未繡時将絨用皂仁穿過,均易變色,皆非正本清原之法也。

     直 作書宜直,直始能正。

    刺繡亦宜直,直始能平。

    平如春水,覺精采之自生;直如朱弦,惟緩急之鹹适耳。

     勻 不勻則不直,不直則不光,相因之弊也。

    用墨勻,則字能有血;用絨勻,則繡亦有肌。

    是在粗細适均,疏密相稱而已。

     薄 坊繡之易于俗者,以其厚耳,厚則難勻。

    惟将絨線判成極細之絲,繡成倍覺熨帖,無異彩毫輕染。

    觀之高出纨素之上,扪之則複相平,庶稱精妙。

     順 昔人謂文從字順。

    字也者,作文之絲也;絲也者,刺繡之字也。

    一絲不順,則氣脈全乖,精神俱隔。

    故直則俱直,橫則俱橫,即使遇有圓折之處,第當以針腳之長短,由漸而轉,自然成片。

    倘有一線斜牽,但求省力,則疏密厚薄,斷難悉稱,抑且黯然無光矣。

    此要訣也。

     密 密與薄似乎相反,而實相成,總在一字之細。

    細則能薄,亦惟細始能密耳。

    使剖絨稍粗,則每絲相接之處必微有窪隆,不能融成一片。

    惟細而密,則雖千絲萬縷,無異鏡面镕成,純粹以精。

    非密,曷克臻此? 論品第六 好尚無一定之規,雅俗有不易之則。

    繡近于文,可以文品之高下衡之;繡通于畫,可以畫理之淺深評之。

    周規折矩,斐然成章,謂之能可也;慘淡經營,匠心獨運,謂之巧可也。

    豐韻天成,機神流動,斯謂之妙;變幻不窮,殆非人力,乃謂之神。

    披沙揀金,鞭心入芥,無浮采矣;五雲麗日,百卉當春,無陋姿矣;特标新穎,化盡町畦,所謂姑射仙人,不食人間煙火者,當于逸品中求之乎? 能 象形惟肖,敷采能精,指運目營,不失矩度。

    有如作字,則結構嚴謹,骨肉停勻;有如吟詩,則格局渾成,對仗穩惬。

    習之既久,此詣自臻。

     巧 穿插有情,接續無迹。

    或于寸缣之中作疊閣層樓,而不見其溢;或于盈丈之間作疏花片石,而未覺其寬。

    自然湊合,疑為雲錦天衣;想入微茫,何論輿糠舟芥。

    至如指端成錦、盤中作詩,則又擅奇巧于千古者矣。

     妙 能巧俱備,豐韻獨饒,妙姿也;閑中有味,空際傳神,妙趣也;舉重若輕,化闆為活,妙技也;信手拈來,頭頭是道,妙境也。

     神 凡事都有神化之境。

    佝伛承蜩,公輸刻鳳,點睛飛去,斫鼻不傷,藝也,而進于道矣。

    雖然,妙可言也,神不可言也;妙可幾也,神不可幾也。

    姑存一格,以俟其人。

     精工 純鈎百煉,爐丹九成,精也;鬼工雕毬,春蠶作繭,工也。

    當于摹仿處見精神,配合處見精采,無非一片精心;于細密中求工緻,于純熟中見工夫,方有十分工巧。

    伐毛洗髓,玉潤珠圓,謂之精工,庶幾無愧。

     富麗 物之富麗者,莫錦繡若也。

    然而丹碧爛然,金彩眩曜,非不既富且麗,而所以富麗者,初不在此。

    試觀舊家巨族,雖缟衣素袂,依然充實輝光;嫫母、無鹽,即勻頰修眉,難語清揚美倩。

    是以茶之于白,墨之于黑,人皆知之,猶繡之于富麗也。

    而求茶之所以能白,墨之所以能黑,是在選茶制墨者矣。

     清秀 工夫可以由漸而幾,惟濁難奏效;知慧亦因人而具,惟庸不可醫。

    同一石也,或珍如璧,或叱為頑,秀與庸之别耳;同一歌也,或而陽春,或為巴曲,清與濁之分耳。

    清則具見輕靈,秀則自然生動。

     高超 不襲窠臼,别具天機,在人意中,出人意表,是必資性獨殊、襟懷潇灑者能之,不可以形迹求也。

    古人于翰墨,可以觇人情性,惟繡亦然。

    眉目分明,楚楚有緻,必其道理通達者也;一絲不苟,氣靜神恬,必其賦性貞淑者也;肌理渾融,精神團聚,必其秉氣純和者也。

    否則蒙頭蓋面,攣曲支離,即使針神複生,亦末如之何已。

    相從心生,隐微畢見,又豈特繡之一端而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