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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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當前有個事物在;思也者,當前更無事物在。

    聞一而知十,舉一而反三之謂也。

    思也者,存之于心;修也者,發之于事也。

    又如察識、涵養之說,湖南之學主先察識而後涵養,不知涵養愈深斯察識愈精。

    察識不從涵養得來者,祇是綽見大意,不能精密也。

    居,便是涵養;行,便是察識。

     立教須假語言,而了悟須由自己。

    自己不見,他人不能代見,程子所謂“他人食飽,公得毋餒”者是也。

    學者有聞須有所通,縱不能聞一知十,亦當聞一知二。

    舉一不能反三,則不複也。

    講說本以解黏去縛,不善學者聞而不思,反以自增系縛。

    不善教者如以生食食人,不加别擇,不事調和,固非所宜。

    食而不化,祇益疾苦,消化之事,他人烏能代勞。

     “舞幹羽于兩階,七旬而有苗格”,“格”字不必是來朝,但格其心,如感格之“格”。

    心之不格,朝會亦可以僞為。

    以餘觀之,聖人盛德所至,凡有血氣,莫不尊親,決是作得到的。

    此事須是自己信得及。

     人生由于氣化,其說可信。

    《朱子語類》中曾道及之。

     學者須下功夫,乃有受用。

    功夫即禮,受用即樂也。

     好仁之意多,惡不仁之意少,則其與人也廣。

     問:“為道日損”與程子所謂“減法”,今人得毋亦疑為消極乎?答雲:“減法”雲者,祗是閑邪,祇是克己。

    克己則禮自複,閑邪則誠自存,非是别有一個誠可存,别有一個禮可複也。

     吾人生于斯時,當思國亡之後何以自處。

    困極緻命,亦不可草草委卸。

    計惟有守先聖一線不絕之傳,以待後之學者,将來猶有解人,亂其庶有息乎! 吾比講“去矜”(編者案:見《宜山會語》),解人殊少。

    實則一切功業皆因變亂而起,悲憫之不暇,安用矜誇。

    程子說“伊川猶有任底意思在”,孔子言“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則此意泯然都盡,“大而化之之謂聖”也。

    吾雖知醫,不輕為人處方。

    嘗謂醫生不可為,良醫治未病,其次治初病,病久而重,治之甚難,幸而愈,不可居功,不幸而不愈,咎當自引。

    人見病之未形,不知醫之為良,醫之有功,病者之不幸也。

    是故“童牛之牿”、“豮豕之牙”,預為之防,則患消于無形而功不可見矣。

    夫治心亦猶是耳,是以“克”“複”之功,貴能涵養于未發之前,過咎已成,則不可追矣。

    夫教子亦猶是耳,是故趨向之端,貴能诏示于孩提之時,習氣已深,則不可救藥矣。

    夫治天下亦猶是耳,是故亂之未形,貴能預為之所,河決魚爛,則雖有能者亦無如之何矣。

    “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此世人所共知也。

    “舜有天下舉臯陶,湯有天下舉伊尹。

    ”祇此一着,便可無為而治。

    所難者,學不至舜,便不能識臯陶;不至湯,便不能識伊尹。

    雖使聖哲複生,亦烏從而舉之哉? 問性從何産生,答雲:有所從來,便有始,有始便有終,性無終始,非從緣生故也。

     畏事愛閑,避重就輕,即此便是自私。

     學者自述心情急迫勞攘之病,先生言:發動處雖亦當察,但勉強抑捺,終不能絕其根株。

    往往伏于此,見于彼,沒于西,出于東。

    若能玩味古人言語,有得力處,自無許多勞攘。

     對子弟須盡其道教之。

    至于教之無效,或适得其反,則佛家所謂業報也。

     寫日記不必逐日排比。

    王壬秋、李莼客每讀一書,辄加考據,每作一詩,必予采錄,用意便在傳世。

    學者自課,有所感則記之,無所感則已。

    讀書亦如此,乃能有得。

     賢輩祇是誤于學校,應讀之書多未緻力,及今圖之,已苦其晚。

    非特議大禮,定大計,秉筆修史,不足以語于信今傳後,即試作一篇小文字,欲其通篇妥帖,不須點竄,亦不可得。

    惜哉! 良馬見鞭影而行,賢輩祇是多窒礙,故不能撥着便轉,觸着便行耳。

     發願不是立談問事,須是視之如身心性命之不可頃刻忽忘,念玆在玆,畢生以之。

    儒者不言來世,佛氏則有乘願再來之說。

    昔人有三生雕一佛像者,意謂佛相莊嚴,使人每一見之,則生敬意,種善根,亦是認為至切至要,乃能如此。

    賢輩今日已躬大事猶自未了,果有懇切之意,自然另有一番氣象也。

     愛人心薄,病在陰柔,此老氏之旨也。

    陰柔則剛大之氣不足,遇事不能擔當,遂成趨避。

    《易》雲“不移乎世,不成乎名”,言其守堅不可奪,惟剛大乃能之耳。

     讀書須是求之字裡行間,得言外之旨,乃為有益。

    朱子雲:“須知三絕韋編者,不是尋行數墨人。

    ”求之文字,祇成執着,執着便死,會得意思便活,活而後解用。

    邵康節不可及,以其長于用《易》也。

    魏伯陽雖神仙家,亦解用《易》。

    《易》凡言“君子以”雲雲,“以”字皆學《易》之道,亟須着眼。

     問:性相近,疑是兼理氣言。

    答雲:前人言性,如孟子說才,周子說剛柔善惡,固多兼氣質,氣與理亦是不一不異,問:“不一”是有二名故,“不異”是“二之則不是”故?曰:然。

     問“色思溫”與“喜怒不形于色”。

    答雲:終身不見有喜愠之色,乃是毫無滞留,是自然之效。

    說喜愠不形于色,則是心中猶有喜愠,失之虛僞。

    然“色思溫”而“聽其言也厲”,亦是變化因應,不可拘以一格。

     先生嘗命言志,對以“讀書明理”。

    先生雲:太寬泛,不惬老僧意。

    複對曰:所欲明者義理之理,所欲讀者助明義理之書。

    先生雲:《論語》諸子言志者兩章,語皆真切,汝所言,總是臨事應付,猶欠真。

    且說,理作麼生明?對曰:讀古人書,反躬實踐。

    先生因言:理不在遠,而在自心。

    從書上去求,乃不可得,書籍但能助發此心本具之理耳。

    古人盡有不讀書而悟道者,六祖便不識字。

    顧吾自己從讀書入,亦非教汝不讀書,但年逾四十,讀書須約之又約,否則已無及矣。

    适來言志,何不說“窮理盡性”?如此便有骨力,吾便滿意。

    總由自己不肯承當,自己承當不下耳。

     着意從容,便是僞。

    拘迫為敬,豈能久? 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不當以消極、積極論優劣。

    答雲:一帶勉強,一出自然,自有不同。

    但消極、積極之說則非是,消極類狷者之有所不為,積極類狂者之進取,此是氣質上事。

     性理決定是同然的,見性則略無增損,略無異同。

    證悟所至,不須言說。

    一人之氣,即是天地之氣,充周普遍,略無虧阙。

    上蔡謂“浩然之氣,須是于心無虧欠時識取”,此語是其認識端的,決不相欺,特未至此境者,驟難相信耳。

    一切形體均可毀滅,欲壞虛空,何從下手?此身可壞,此理不亡。

    知此則何憂乎患難,何患乎夷狄?俗說緻命是分段生死,依吾說,則正命常存,特先儒未如此說耳。

     先生曾舉唐詩“一日看除目,三年損道心”,說明學者要自拔流俗,并不容易。

    必須立志堅定,經得起名利引誘,不為所惑,才能不緻退轉,有真實受用。

     先生教學者因事見理,籍有形之事顯無形之理。

    這個無形的理實潛藏在人的自性之中,人人所固有,他人不能取而予之。

     先生嘗告誡烏以風:“汝之病痛,祇是一個不肯下人。

    ” 先生答曹子起書,有“以習去習,終去不盡”之說。

     先生嘗舉程明道“吾這裡祇有減法”一段公案教學者。

     烏以風、張立民、王培德等奉侍先生圍爐而坐,先生因撥灰見火提示曰:人的性理為習氣所埋沒,好像炭火常埋沒于爐灰裡面,撥灰然後火出,破習然後性見。

    學者須有破習工夫,才能談得上見性。

     有人謂凡有利于人生者始為善。

    先生曰:合于善者始為生。

     先生曰:理、事本來不二,事上有差錯,正是由于理有未明,未有理明而不能治事者。

    世人不求明理,專在事上計較,把理、事打成兩橛,此是俗學,與書院教人宗旨不類。

    又曰:理是無形的,但不是空洞。

    理須在事上見,不可離事求理,亦不可悖理以治事。

    高明離事求理,世俗悖理治事,把理、事割裂開,同是錯誤。

     書院學人見報刊有批評書院學術文字,欲寫文章與之辯。

    先生止之曰:學是自己的事,要緊處在闡述吾宗,辯與不辯,無關宏旨,豈可如世人專在文字知解上較量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