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古史的特殊方法

關燈
·玉藻》說:“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

    ”鄭《注》說:“其書,《春秋》《尚書》其存者。

    ”《漢書·藝文志》說:“右史記事,左史記言”,左右二字怕互訛。

    《禮記·祭統》說:“史由君右,執策命之”,亦右史記言之證也),這說法,大約是不錯的。

    《春秋》的體例,蓋原于邃古,其時文字之用尚少,而事情亦極簡單,因之記事的筆法,亦随之而簡單;爾後相沿未改,其為物無甚興味,所以傳述者不多。

    而《尚書》一體,因記言擴及記行,遂成為後來的所謂“語”,與古代社會口說流行的風習相結合,其體遂日以擴大。

    (語之本體,當系記人君的言語,如今講演之類。

    其後擴而充之,則及于一切嘉言;而嘉言之反面為莠言,亦可存之以昭炯戒。

    記錄言語的,本可略述其起因及結果,以備本事;擴而充之,則及于一切懿行;而其反面即為惡行。

    如此,其體遂日以恢廓了。

    《國語》乃語之分國編纂者,《論語》則孔子之語之分類編纂者也。

    《史記》的列傳,在他篇中提及,多稱為“語”,如《秦本紀》述商鞅說孝公變法曰“其事在《商君語》中”是也。

    《禮記·樂記》述武王滅殷之事,亦謂之“牧野之語”)此外記貴族的世系的,則有《系》《世》,出于《周官》的小史及瞽。

    又凡一切故事,官家具有記錄的,總稱為“圖法”,即後世的典志。

    (《呂覽·先識覽》:“夏之亡也,太史終古抱其圖法以奔商;商之亡也,太史向摯抱其圖法以奔周。

    ”)自戰國以前,曆史的材料,大緻如此。

    秦始皇的燒書,屍古書亡滅的總咎,實則其所燒者,不過官家所藏;若私家所藏,即所謂“詩書百家語”者,燒之必不能盡。

    然在戰國以前,除《世本》一書外,殆未有能編輯史官所記以行世者,故經始皇一燒而即盡,說已見前所引《史記·六國表》。

    《世本》一書,蓋私人所編輯,已在民間所藏“詩書百家語”之列,故為秦火所不及。

    然則以《世本》為最早的曆史,為《史記》之前驅者,其說殆不誣也。

    (洪饴孫撰《史表》,即以《世本》列于《史記》之前,居正史之首)《世本》的體裁,見于諸書征引者,有本紀,有世家,有傳,其名皆為《史記》所沿;有譜,則《史記》謂之表;有居篇、作篇,則記典章經制一類的事實,為《史記》所謂書,而《漢書》已下改名為志者。

    《世本》原書已不可見,就《史記》而推其源,則本紀及世家,出于古左史及小史;表源于譜;傳者,語之異名,排列多人,故稱列傳(《列女傳》者,列女人之傳也。

    女、傳二字相屬,列、女二字不相屬。

    後人以列女為一名詞,實誤),此蓋源于右史;書則圖法之類也。

    今人每喜鑿言古之某書出于更古之某書;某人之學說源于較早的某人,或受其并時某人的影響。

    其實書阙有間,此事甚難質言。

    (如《孟子·萬章上》篇說堯、舜禅讓,與《史記·五帝本紀》同,謂之同用孔門《書》說則可;近人鑿言史公用《孟子》,即無據)然某書出于某書不可知,而其本源為古代某一類之書則可知;某說出于某人不可知,而其所據為某一派之說則可知。

    (如晚出之《古文尚書僞孔傳》,斷言其為王肅所造,并無确據,然其為肅一派之學說則無疑)明于此義,則于現存之書,可以考見其本源,讀之更易明了;并可推考較現存之書更早一時期的學術狀況了。

     自疑古之說既起,人多以為古書之久經行世者,必多竄亂、僞造,其新發現者必真;書籍或不可信,實物則無可疑。

    因此,特重古物及新發現的古書。

    其言似極有理,然疑古亦有條理,不能執空廓之論硬套;而古物及新發現的書籍,亦盡多僞品,有所偏主而輕信之,有反上其當者。

    如汲冢所發現之古書,當時雖實有其物,然不久即悉行亡佚,無一傳諸後世。

    所謂《竹書紀年》,出于明人者固僞;即後人所輯之古本,亦未嘗不僞。

    (可參看拙撰《晉南北朝史》第二十三章第八節〈頁一四五四至一四五九〉,又《先秦史》第四章〈頁三九〉及第七章第四節〈頁七六〉)又如近代所謂甲骨文,其中僞物亦極多。

    (可參看拙撰《先秦史》第二章〈頁二一〉)此等材料,取用不可不極謹慎。

    至于古物,新發現者自不易欺人;其久經流傳者,真僞亦極難辨。

    章太炎曾謂:必(一)發現、流傳、收藏,确實有據;(二)又其物巨大,牟利者不肯為,好事者不耐心為之者,乃為可信,自屬穩健之說。

    予又益以發現、流傳、收藏,在古物不值錢之時、之地,較之在值錢之時、之地者,可信的程度較高。

    持此鑒别,亦庶幾寡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