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史宬石室金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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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參加一個餐會,與會的都是七十歲以上的老人,所談的自然以陳谷子爛芝麻的事為多。有一位仁兄提出“宬”字如何讀法,這個字匙盈切音“成”,根據《說文》解釋,這個字是“屋所容受也”,段玉裁注:“宬之言盛也。”由于這個宬字,大家聯想到明代有個收藏秘典實錄的“皇史宬”。

    皇史宬是明朝嘉靖年間所建造的,清朝入主中原,踵法前明,舉凡聖訓、實錄、玉牒都要恭送皇史宬尊藏,其作用,等于是皇家譜牒圖書館。清代定制,每位皇帝晏駕,就要特開實錄館,将大行皇帝一生事迹翔實記載下來,文直事核,不虛美不隐惡。有很多史料在正史所不載的,往往在實錄裡都記載得很詳盡。明清兩代都設置實錄館,所以明清帝王實錄頗為治史學者所重視。依照《大清會典》,凡實錄告成,例應恭繕四份,錦衣牙簽,其式遵一,行款花樣,每部各殊。一部藏皇史宬,一部藏宗人府,一部藏禮部,一部送往盛京大内庋藏。唯有皇史宬尊藏之本,依例必用蝴蝶裱黃绫本,故皇史宬所藏曆朝實錄雅瞻工緻,最為整齊。不過德宗景皇帝的實錄,是在排除萬難中修成,限于人力财力,隻繕正兩份,一份仍送皇史宬,一份則送大内乾清宮保存,這是曆代最後一部皇帝實錄,從此實錄就變成曆史名詞了(光緒于實錄未修完,動社乙座,後經遜清兩位内務府大臣紹英、世續倡議續修,在宣武門内頭發胡同開設實錄館,才續修完成)。

    舍親瑞景蘇曾奉命進入皇史宬整理玉牒、曝曬實錄,并派過一趟恭送玉牒到盛京的牒差,所以他對于皇史宬的情形,所知較詳,以下是他所說大緻情形。他說:皇史宬在東華門外南灣子,不用一木,全部建材系以金磚巨石建造,為了防範火燭,雖然玉堂奂奂,可是不辟門窗,嚴牆三仞,氣象森森,更顯得廟貌崇隆令人敬肅。丹墀以上,兩夏重棼、雉門兩觀,三門并列,兩邊一名左門,一名右門,中為“皇書”曆門,“皇書”二字并為一體算是一字,據說字音字義,均與龍同,所以讀起來是“龍曆門”。明代各帝,率多喜用冷僻怪字,尤其喜歡創新。這個字就是嘉靖皇帝宸衷創造,而且皇史宬門上三個字還是這位皇帝老倌的禦筆呢!

    清代玉牒,照例是每十年修纂一次,等進呈禦覽後,一份恭送皇史宬,一份另派專使赍送盛京大内。龍梭頭蓋,鹵簿儀锽,擁護錄亭,鳴螺捶鼓,各極盛況。皇史宬近在皇城咫尺,錄牒奉安,行祔祭禮之後,就算終典禮成。至于送往盛京的牒差,可就麻煩啦。行程必須遵循驿道,要經由山海關出關,共分十五站,驿丞們稱之為裡七外八,就是山海關裡七站,關外八站。既不能快,更不能慢,每天必須按照排定日程表按站而行,護送大員例由皇帝欽命近支親王宗人府大員扈送,沿途适館授餐,各種雜差,恣肆需索。遇上不知體恤下情的親貴們,真能把各驿站鬧得雞飛狗跳,天下大亂。清末最後一次牒差,是在徐世昌東三省總督任内,彼時京奉鐵路剛好築成,通車不久,徐東海就奏請牒差出關改由火車恭送,奉旨照準。迎牒大典那一次籌備事宜,是指派奉天旗務司榮厚,跟内務府金梁會同辦,欽命禮親王恭送到盛京大内敬典閣尊藏,扈從的宗人府及禮部員司多達百餘人。雖說國步方艱,一切從簡,力争樽節,那趟差事可也支銷了庫帑七八十萬兩,這是有清一代最後一次牒差大典了。

    清室遜位,民國肇建,袁世凱雖然就任中華民國大總統,但他是妄冀非分,總想君臨天下過過皇帝瘾的。可是恪于優待清室條件,尚不敢把皇史宬拿過來據為己用,乃于民國五年在中南海萬字廊南隅,又新建一處石室金匮。石室内外一律用雲南白石,雖然沒有皇史宬那樣穿廊圓拱,飛甍雕翠,倒也奕奕奂奂,氣象萬千。石室金匮建造完成,是将預拟續任總統名單納諸金匮,藏在石室,金扉嚴扃,不得輕啟。據阮鬥瞻說原始名單所列計共三人,第一位是黎元洪,第二位徐世昌,第三位是袁克定。後來又傳說又有人潛入名室把名單順位又偷偷更換,究竟真相如何,就非我們外人所得而知了。袁氏帝制失敗,一劑二陳湯急氣而亡,大總統由黎元洪繼任。第二年春天,黎宋卿跟夫人黎本危在中南海舉行盛大遊園會,一時冠蓋如雲,裙舄交錯,石室金匮,玉堂鍵扃,雉門重開。所謂金匮,不過是一具金镂實花、盛飾增麗的保險箱而已。據說這座金匮當時耗用了内帑達五萬元之多。老袁想做皇帝,不惜靡費公帑的情形,由此也就可見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