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元人散曲之豪放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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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醉了也。

     白樸生金末,依元好問以長,擅長雜劇,兼工詞曲。

    其散曲流傳,較緻遠不及三分之一。

    涵虛子(即寧王權)稱其“風骨磊磈,詞源滂沛,若大鵬之起北溟,奮翼淩乎九霄,有一舉萬裡之志”(《太和正音譜》)。

    録《慶東原》一段: 忘憂草,含笑花,勸君聞早冠宜掛。

    那裏也能言陸賈?那裏也良謀子牙?那裏也豪氣張華?千古是非心,一夕漁樵話。

     馮子振和白無咎《鸚鵡曲》(俗名《黑漆弩》)至三十六段之多;於聲韻束縛中,别出奇險,想見筆力,不愧“豪辣灝爛”之評。

    録《感事》一段: 江湖難比山林住,種果父勝刺船父。

    看春花又看秋花,不管顛風狂雨。

    〔麼〕盡人間白浪滔天,我自醉歌眠去。

    到中流手腳忙時,則靠着柴扉深處。

     滕玉霄有《普天樂》十四段,見《樂府新聲》。

    涵虛子稱其詞,如“碧漢閑雲”,亦多豪壯之筆。

    録《歸去來兮》一段: 朔風寒,彤雲密。

    雪花飛處,落盡江梅。

    快意杯,蒙頭被,一枕無何安然睡。

    嘆邙山壞墓折碑,狐狼滿眼,英雄袖手,歸去來兮! 貫雲石序《陽春白雪》,有“西山朝來有爽氣”一語;其論曲固主豪爽一路,作風亦近馬東籬;涵虛子所以有“天馬脫羈”之評也。

    録《殿前歡》一段: 暢幽哉!春風無處不樓臺。

    一時懷抱俱無奈,總對天開。

    就淵明歸去來,怕鶴怨山禽怪。

    問甚功名在?酸齋笑我,我笑酸齋。

     劉緻小令見《樂府羣玉》及《太平樂府》。

    《陽春白雪》録其《代馬訴冤》一套,多激昂悲憤之音。

    迻録如下: 〔雙調新水令〕世無伯樂怨他誰?幹送了挽鹽車騏驥!空懷伏櫪心,徒負化龍威,索甚傷悲?用之行,捨之棄。

    〔駐馬聽〕玉鬣銀蹄,再誰想三月襄陽緑草齊?雕鞍金轡,再誰敢一鞭行色夕陽低?花間不聽紫騮嘶,帳前空嘆烏騅逝!命乖我自知,眼見的千金駿骨無人貴!〔雁兒落〕誰知我汗血功?誰想我垂繮義?誰憐我千裡才?誰識我千鈞力?〔得勝令〕誰念我當日跳檀溪救先主出重圍?誰念我單刀會隨着關羽?誰念我美良川扶持敬德?若論着今日,索輸與這驢羣隊。

    果必有征敵,這驢每怎用的?〔甜水令〕爲這等乍富兒曹,無知小輩,一概他把人欺。

    驀地裏快竄輕踮,亂走胡奔,緊先行不識尊卑。

    〔折桂令〕緻令得官府聞知,驗數目存留,分官品高低。

    準備着竹杖芒鞋,免不得奔走驅馳。

    再不敢鞭駿騎向街頭鬧起,隻索扭蠻腰將足下殃及。

    爲此輩無知,將我連累,把我埋沒在蓬蒿,失陷污泥!〔尾〕有一等逞雄心屠戶貪微利,咽饞涎豪客思佳味,一地把性命虧圖,百般地將刑法陵持,唱道任意欺公,全無道理。

    從今後誰買誰騎?眼見得無客販無人餵,便休説站驛難爲,隻怕你東征西討那時節悔。

     汪元亨、馬九臯俱工小令,散套傳作甚稀。

    二人風格俱近豪放一派,而九臯尤勝。

    録九臯《塞鴻秋》“淩敲臺懷古”一段: 淩敲臺畔黃山鋪,是三千歌舞無家處!望夫山下烏江渡,教八千子弟思鄉去。

    江東日暮雲,渭北春天樹,青山太白墳如故。

     張養浩(字希孟,濟南人)爲《雲莊休居自適小樂府》,多恬退之言,艾俊序所謂“和而不流”者。

    然其《山坡羊》懷古諸篇,亦殊豪壯,與九臯風格相仿。

    録《潼關懷古》一段: 峯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

    望西都,意踟蹰,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元人豪放一派作家,畧如上述。

    其所以豪放之故,蓋其所依之曲,本“遼、金、北鄙殺伐之音,壯偉很戾,武夫馬上之歌,流入中原”(徐渭《南詞叙録》)者,文學恒隨音樂爲轉移,其關係殊不可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