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元人散曲之豪放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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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曲之於元代,亦猶兩宋之詞,作者既多,傳唱尤盛。

    茲畧依近人任訥説,分“豪放”“清麗”兩派述之: 元曲以豪放爲主,一方固由音樂關係,一方則受蘇辛詞派之影響。

    金、元皆起自北方,而蘇辛詞派,大行於北。

    後雖詞變爲曲,而遞衍之際,塗轍可循。

    元虞集嘗雲:“辛幼安自北而南,元裕之在金末國初,雖詞多慷慨,而音節則爲中州之正,學者取之。

    我朝混一以來,朔南暨聲教,士大夫歌詠,必求正聲,凡所製作,皆足以鳴國家氣化之盛。

    自是北樂府出,一洗東南習俗之陋。

    ”(《中原音韻序》)北曲通協平仄韻,聲情慷慨,變而爲樸實,以本色語爲多。

    貫雲石爲楊朝英序《陽春白雪》雲:“蓋士嘗雲:‘東坡之後,便到稼軒。

    ’茲評甚矣。

    然而北來徐子芳滑雅,楊西庵平熟,已有知者。

    近代疎齋媚嫵,如僊女尋春,自然笑傲;馮海粟豪辣灝爛,不斷古今,心事又與疎翁不可同舌共談。

    關漢卿、庾吉甫,造語妖嬌,適如少美臨杯,使人不忍對殢。

    ”窺貫氏之意,固以“豪辣灝爛”一派爲正宗;而“媚嫵妖嬌”,於元曲中又别爲清麗一派;此元人散曲派别之約畧可言者也。

     楊西庵(名果,字正卿,蒲陰人)與元好問友善,爲金末元初人。

    《陽春白雪》載其《賞花時》十套,其小令則與好問所作,同見《太平樂府》中。

    疑散曲即起於金源,入元而後,其流始暢耳。

    録西庵《賞花時》一套: 春夜深沉庭院幽,偷訪吹簫鸞鳳友。

    良月過南樓,昨宵許俺,今夜結綢繆。

    〔麼〕兩處相思一樣愁,及至相逢卻害羞。

    隻是性兒柔,百般哀告,腼腆不擡頭。

    〔煞尾〕你溫柔,咱清秀,本是一對兒風流配偶。

    咫尺相逢説上手,緊推辭不肯承頭。

    又不敢久遲留,隻怕你母追求,料想伊家不自由。

    空耽着悶憂,虛陪了消息,不承望剛做了個口兒休。

     如此柔媚本色語,而雲石以“平熟”譏之,則元人散曲,必尚豪辣可知矣。

     元人豪放一派,盛稱馮子振(字海粟,號怪怪道人,攸州人)、滕玉霄二人。

    貫雲石(畏吾人,父名貫隻哥,遂以貫爲氏,自名小雲石海涯,又號酸齋)與徐再思(字德可,嘉興人,好食甘飴,故號甜齋)齊名,合稱《酸甜樂府》;而酸齋散曲,如天馬脫羈,以豪放勝。

    他如白樸(字仁甫,真定人)、馬緻遠(號東籬,大都人)、劉緻(字時中,號逋齋,洪都人)、汪元亨(號雲林)、馬九臯(字昂夫),皆屬於豪放一派;而馬緻遠其尤著者也。

     緻遠兼工雜劇,與關漢卿(大都人)、鄭光祖(字德輝,平陽襄陽人)、白樸,合稱四大家。

    所作散曲至多;除專家喬吉、張可久外,流傳篇什,無出其右者。

    其中以《秋思》一套爲尤著,周德清評爲一代散曲之冠,謂“萬中無一”(《中原音韻》)。

    迻録如下: 〔雙調夜行船〕百歲光陰如夢蝶,重回首往事堪嗟!昨日春來,今朝花謝,急罰盞夜闌燈滅。

    〔喬木查〕秦宮漢闕,做衰草牛羊野,不恁漁樵無話説。

    縱荒墳,橫斷碑,不辨龍蛇。

    〔慶宣和〕投至狐蹤與兔穴,多少豪傑,鼎足三分半腰折,魏耶晉耶?〔落梅風〕天教富,不待奢,無多時好天良夜。

    看錢奴硬將心似鐵,空辜負錦堂風月。

    〔風入松〕眼前紅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車。

    曉來清鏡添白雪,上床和鞋履相别。

    鳩巢計拙,葫蘆提一就妝呆。

    〔撥不斷〕利名竭,是非絶,紅塵不向門前惹,緑樹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補墻東缺,竹籬茅舍。

    〔離亭宴煞〕蛩吟一覺統寧貼,鷄鳴萬事無休歇,争名利何年是徹?密匝匝蟻排兵,亂紛紛蜂釀蜜,鬧穰穰蠅争血。

    裴公緑野堂,陶令白蓮社。

    愛秋來那些,和露摘黃花,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

    人生有限杯,幾個登高節?囑付俺頑童記者:便北海探吾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