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華鈴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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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承一位不識者的厚誼,讓我讀到我欽愛的一位詩人的作品。

    我說的是走向西北的何其芳先生。

    多謝那位不識者,我讀到何先生主編的《川東文藝》和《工作》。

    他在前者發表了一篇關于朗誦詩的文章。

    為什麼提倡朗誦詩,在目前抗戰的期間?第一,想補救已經快與口語分家的新詩的缺點。

    第二,想促使新詩獲得更多的群衆。

    第三,想使新詩同樣負起抗戰中宣傳的責任。

    朗誦詩不是歌謠。

    它也不能代替全部的新詩。

    何先生積極的理論,讓我全部援引在下面。

     (一)利用自然的語言的音樂性朗誦。

     (二)說朗誦則不是低吟,不是拿起詩稿宣讀,也不是唱。

     (三)應該用簡單的明晰的口語寫作。

     (四)為着便于記誦與富于音樂性,韻腳是應該采用的。

     (五)内容當與抗戰有關,不是個人的感情的訴說,也不是神經衰弱者的感覺的叙述。

     我們不想在這裡讨論何先生提出來的朗誦技巧,特别是第二項,因為我們知道,法國現代大詩人梵樂希的主張正好相反,以為應當自歌唱而下,下到一半,做為朗誦的聲調。

    然而我們這位曾經出入于晚唐的修辭造句的詩人,如今轉變了,主張和口語接近。

    時代太偉大,炮火太猛烈,夢醒了,我們回到現代。

    同時,在《工作》裡面,我讀到他的近作《成都,讓我把你搖醒》。

    類似這樣的疊句: 雖然也曾有過遊行的火炬的燃燒, 雖然也曾有過凄厲的警報, 我喜愛它們,并不因為它們來自口語。

    說實話,這不大逼似口語。

    但是,我們用不着向他多所要求。

    時間還長,而且他去了西北。

    從前我說他含有十九世紀初葉羅曼谛克氣質,有人嫌我唐突,我相信我沒有大錯。

    我不懂得詩,我談隻是那些有關活人的成分。

    這或許是為什麼,我勉強答應華鈴先生,為他的詩集寫序,而且在這裡提到何先生。

    在他建議的五個條件之中,華鈴先生的詩歌至少做到一和三兩個。

    他的土白詩更是一個有力的證明。

    無論對象是私我,是社會,他的詞句不見矯揉造作,比較切近何先生所謂的朗誦詩的标準。

     我不是說,華鈴先生的詩歌就是朗誦詩。

    他不一定要走那條道路。

    這不過是我把二者偶而合起來罷了。

    他是一個年輕人,第一個撥動他的心弦的,猶如過去的何先生,是他自己的感受。

    好像每一個人,生活有它的限制。

    但是,好像一塊面,它的柔性具有接受任何變動的可能。

    有一天,打出自我的堅殼,他會和宇宙長青,因為,我們知道,花有蕾,樹有芽,人人全有一個開始。

    華鈴先生具有晶瑩的開始,欠的是深,廣,熟。

    人類有的是潛伏的熱和力。

    越高越需要掙紮。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三十日 (選自《李健吾文學評論選》,甯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 [1]此文曾以《華鈴詩人論》,載1938年11月31日《星島日報·星座》。

    原載1939年1月10日《大公報·戰線》,更名為《論詩與詩人——序華琳先生的詩集》。

    收入《李健吾文學評論選》時,作者改題名為《序華鈴詩》。

    ——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