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怎樣寫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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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話是文章的主要項目的一種,在叙述文裡,常常少不了會話的穿插,有些還是通篇都用會話的。

    議論文、說明文、記述文、抒情文等,因為通常隻是作者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話,文中的人物沒有開口必要,所以用到會話的機會也很少。

    但是,倘使議論、說明、記述、抒情而又兼有叙述的性質,則也仍舊還有夾用會話或全用會話的,古代的如《論語》《孟子》《前赤壁賦》等,新文學裡如魯迅的《狗的駁诘》《死火》《過客》,茅盾的《雜記一則》等,都是這一方面的例子。

     就大體說,會話的形式有兩種,一種是直接的,例如: “是從哪裡來的呀?”她問道。

     “火線上。

    ” “你怎麼啦?” “挂彩了。

    ” ——蘆焚:《無名氏》 還有一種是間接的,例如: ……後來我也在臨時市場裡走了一轉,正想吃一碗紅薯湯,廣東朋友忽然跑進來找我,說飛機要來了,站長叫乘客們往各處躲避一下。

     ——巴金:《從廣州到樂昌》 這裡的“廣東朋友跑進來找我,說飛機要來了”,本是一段直接的會話,而“站長叫乘客們往各處躲避一下”,雖自“廣東朋友”的口裡說出,原來也當然是一段直接的會話,不過一經作者轉述,終于由直接的變為間接的,失去會話原有的語氣和形式,和上下文調和起來,混成為一種口氣了。

     在普通的會話裡,直接語可以轉成為間接語,間接語也可以轉成為直接語,主要是随着需要來決定。

    下面這兩段文章,雖然會話的語氣有直接和間接的分别,但意義卻是完全一般的: 一、我也不動,研究他們如何擺布我;知道他們一定不肯放松。

    果然!我大哥引了一個老頭子,慢慢走來;他滿眼兇光,怕我看出,隻是低頭向着地,從眼鏡橫邊暗暗看我。

    大哥說:“今天你仿佛很好。

    ”我說:“是的。

    ”大哥說:“今天請何先生來,給你診一診。

    ”我說:“可以!”其實我豈不知道這老頭子是劊子手扮的!無非借了看脈這名目,揣一揣肥瘠:因這功勞,也分一片肉吃。

     ——魯迅:《狂人日記》 二、我也不動,研究他們如何擺布我;知道他們一定不肯放松。

    果然!我大哥引了一個老頭子,慢慢走來;他滿眼兇光,怕我看出,隻是低頭向着地,從眼鏡橫邊暗暗看我。

    大哥說我今天仿佛很好,我說是的,他又告訴我今天請何先生來給我診一診;我答應了。

    其實我豈不知道這老頭子是劊子手扮的!無非借了看脈這名目,揣一揣肥瘠:因這功勞,也分一片肉吃。

     大抵不需要特寫的場面,宜于用間接會話來叙述,倘要仔細描寫,這就非用直接會話不可了。

    所以通常的所謂會話,是專指直接會話的,間接會話完全和普通的叙述文一樣,沒有特殊的形式,不必另行讨論。

    因此下面所要談及的,也就偏于直接會話的一面。

     從會話的人數來看,直接會話又有獨白、對話以及多人(兩個人以上)會話等等的分别。

    獨白是沒有聽話的對手,自己對自己說話,也就是舊小說裡的所謂“自言自語”。

    按照常例,以應用在戲劇裡的為最多。

    中國舊戲裡,當一個角色上場的時候,首先得自報姓名和籍貫,戲曲裡多有這樣的例子,如: (生巾服上)吐鳳慚稱八鬥才,尋詩曾上越王台;海潮欲鬥霜毫健,為沐韓蘇教澤來!小生陽曰旦,字伯明,瓊州人也。

    家傳《詩》《禮》,名列膠庠,黃絹詞新,燦爛盈囊錦繡;青燈功苦,折磨利市襕衫。

    負笈擔簦,四方有志,乘風破浪,萬裡輕遊。

    咋以訪尋故舊,來至雷州,遊眺數月,歸興忽來,已與同裡襲吳兩君相約,托其代覓歸舟,挈伴回裡,想必便有回話也。

     ——《神山引曲》 以情理論,一個人絕不會對着空間,自報姓名,大講其生平事迹的,除非這個人是癡子。

    所以,新型的戲劇裡,大都把這種地方設法避去,竭力保持着表現的真實性。

    但因為戲劇不能全靠側面描寫來烘托出人物的性格,一到故事限制了人數,動作又趨于窘迫時,隻得仍舊利用獨白,例如普式庚的《奧涅庚》(今譯普希金《奧涅金》,編者注)裡,當奧涅庚接到泰蒂娜的信,計劃着怎樣回答的時候,就有一段冗長的獨白。

    這原是不得已的辦法,普通的叙述文裡,是不會有的。

     不過在日常生活裡,我們也不能說絕對沒有獨白,獨白是有的,不過比較簡短,并不冗長而已。

    在郁悶的時候也會有一聲歎息,在痛苦的時候也會有幾句呻吟,不滿意于某人或某事的時候,則又有背地裡的唠叨。

     這些都是獨白的現成的例子。

     對話和多人會話都有聽話的對象,在性質上并無什麼不同,寫法也是完全一律的,不過多人會話裡因為人物較多,更須注意說話時的次序和條理,語法和口氣,動作和姿勢,等等,因此也必須加上較多的說明,例如: ……旅長瞪着兩隻閃出兇光的眼珠在眼眶裡轉了兩轉,喝聲: “走!” 馬上站起,大聲喊道: “馬弁!” 太太一把将他的手拉住: “唉,天呀!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