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明初的戲曲作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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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天公!……自古道聰明的卻貧窮,昏子謎做三公……因此上……甘心兒不聽景陽鐘。

    ” 從朱有燉到陳沂、王九思諸人,中間相隔凡六七十餘年,而作者寥寥如此,所作更寥寥如彼,雜劇的運命的沒落,誠足悲歎。

     三 明初的南戲名目,最可靠的記載為徐渭的《南詞叙錄》。

    渭所錄凡四十八本,但并非其全部。

    成化、弘治以後,作者尤夥。

    渭所見似尚未及其半。

    今日珍籍漸次出現,論述本節,頗具有特殊的新鮮的趣味。

     王十朋 他是《荊钗記》的主角。

    選自明刻本《荊钗記》 明初的四大傳奇為《荊钗記》、《劉知遠》(《白兔記》)、《拜月亭》及《殺狗記》。

    但徐渭《南詞叙錄》則置《拜月亭》、《劉知遠》及《殺狗勸夫》于《宋元舊篇》之中。

    關于《荊钗記》,則他在著錄李景雲所編的一本外,《宋元舊篇》裡也并有《王十朋荊钗記》一本。

    是《荊》、《劉》、《拜》、《殺》的來曆,絕非源自明初可知。

    惟明初人把這幾本著名的傳奇加以潤改,别成新本,則是很可能的。

    像徐時敏《五福記》自序說:“今歲改《孫郎埋犬傳》,筆研精良,因成此編。

    ”(《曲海總目提要》引)而《劉知遠白兔記》今亦有截然不同的二本。

    此可知明代改作傳奇者的夥多。

    今姑将這四種放在這裡講。

     《荊钗記》[4],《曲品》作柯丹丘撰,《百川書志》無作者姓名,但王國維氏則以為甯獻王朱權作。

    權自号丹丘先生,故《曲品》遂誤作柯丹丘。

    《荊钗》寫王十朋、錢玉蓮事,“以真切之調,寫真切之情;情文相生,最不易及”(《曲品》)。

    十朋少年時,家貧好學,聘錢玉蓮時,乃以荊钗作為聘禮。

    後因赴考相别。

    奸人孫汝權謬傳十朋别娶,逼玉蓮改嫁給他。

    她不從,投江自殺,為錢安撫所救。

    同時十朋中了狀元後,也為萬俟丞相所迫,欲妻以女。

    他也不從。

    乃調他為朝陽佥判。

    後更經若幹波折,夫妻才重複團圓。

    其中寫男義,女節,殊感人。

    嘗觀演十朋見母一出,不覺淚下。

    他見母而不見妻,母又不忍對子說出他妻的自殺的消息。

    那場面是那麼樣的嚴肅悲痛!相傳,此傳奇系宋時史浩門客造作以誣十朋及孫汝權的,蓋用以報複汝權慫恿十朋彈劾史浩之舉者(見《矩齋雜記》及《瓯江佚志》)。

    但這話似不甚可靠。

    汝權在劇中固為小人,十朋卻被寫得那麼孝義,豈像是侮蔑他的。

     說媒 在《荊钗記》裡,有一個惡霸想強娶錢玉蓮,因此引起了許多風波。

    這是那個惡霸叫媒婆去說親的一段情景。

    選自明刻本《荊钗記》 《拜月亭》[5],明人皆以為元施君美作。

    然《錄鬼簿》不曾說他曾作過南戲;《曲品》也說:“亦無的據。

    ”但其為元人作,當無可疑。

    寫蔣世隆、王瑞蘭的離合悲歡事,頗富天然本色的意趣。

    何元朗絕口稱之,以為勝《琵琶》。

    但《拜月》佳處,似皆從關漢卿的《閨怨佳人拜月亭》劇中出。

    我們将他們對讀,便可知。

    但其描寫卻也很宛曲動人,時有佳處。

     《殺狗記》[6],朱彜尊以為徐作。

    字仲由,淳安人,洪武初,征秀才,至藩省辭歸。

    然徐時敏則嘗自言此劇為他所改作。

    明末馮夢龍也嘗有所筆潤。

    蓋改作此記者不止一人二人而已。

    然改者雖經數手,原作的渾樸鄙野的氣氛,卻未除盡。

    像: 〔清歌兒〕(旦)常言道,要知心事,但聽他口中言語。

    不知員外怒着誰?從頭至尾,說與奴家知會。

     〔桂枝香〕(生)賢妻聽啟,孫榮無理!他要贖毒藥害我身軀,把我家私占取。

    險些兒中了,險些兒中了,牢籠巧計,院君,被我趕出門去。

    細思之,指望我遭毒手。

    我先将小計施。

     這是從馮氏改本抄錄的,卻還是那樣的“明白如話”。

    蕭德祥的雜劇《殺狗勸夫》便不是這樣的村樸了。

     遊春 《白兔記》:“沽酒誰家好?前村問牧童,遙指杏花中。

    ”選自明刊本《吳歈萃雅》 《白兔記》[7]未知作者。

    今有二本。

    《六十種曲》本較為村俗,當最近本來面目。

    富春堂刊本,則已富麗堂皇,近晚明的作風,惜僅題“豫人敬所謝天佑校”,不知改作者究為何人。

    《白兔記》故事,來曆甚古。

    金時已有《劉知遠諸宮調》,叙劉知遠贅于李家莊,不忿二舅的欺淩,出外從軍。

    終以戰功,官九州安撫使。

    他妻三娘,則在家受盡苦辛。

    她産下咬臍郎,托人送與知遠。

    她自己卻是挑水牽磨的受磨折。

    後十餘年,咬臍郎長大出獵。

    因逐白兔,方才見到他母親。

    因此全家團圓。

    《六十種曲》本的第一出:是“〔滿庭芳〕五代殘唐,漢劉知遠生時紫霧紅光,李家莊上招贅做東床。

    二舅不容完聚,生巧計拆散鴛行。

    三娘受苦,産下咬臍郎。

    ”富春堂本的開頭,卻是:“〔鹧鸪天〕桃花落盡鹧鸪啼,春到鄰家蝶未知。

    世事隻如春夢杳,幾人能到白頭時!歌《金縷》,碎玉卮,幕天席地是男兒。

    等閑好着看花眼,為聽新聲唱竹枝。

    ”是那樣的全然不同的氣氛! 一門争死 《五倫全備忠孝記》叙倫全兄弟争死于克汗之前,大似元劇《趙禮讓肥》。

     在實際上,明初的傳奇,殆皆為不知名者所作。

    丘濬[8]崛起于景泰、天順間,以當代的老師宿儒,創作傳奇數種,始開了後來的風氣。

    濬字仲深,瓊州人。

    景泰五年進士。

    官至大學士。

    谥文莊(1418~1495)。

    著《瓊台集》及《五倫全備忠孝記》、《投筆記》、《舉鼎記》[9]、《羅囊記》傳奇四種。

    他的詩筆,笨重無倫。

    此數劇皆不能博得好評。

    《曲劇》列《投筆》及《五倫》于“曲品”之末,而指摘之道:“《投筆》,詞平常,音不葉,俱以事佳而傳耳。

    ”又道:“《五倫》,大老巨筆,稍近腐。

    ”王世貞也說:“《五倫全備》是文莊元老大儒之作,不免腐爛。

    ”《五倫全備記》叙伍倫全、倫備兄弟一家忠孝節義事;其以“五倫全備”為名,顯然是暗指着“五倫”俱備于一家的意思,正是亡是公、烏有先生的一流。

    故事似也全出于僞托。

    伍母以己子抵罪,終得感動問官,無罪俱釋,蓋取于關漢卿的《蝴蝶夢》。

    倫全兄弟争死于克汗之前一事,也大似元劇《趙禮讓肥》。

    克汗為他們兄弟所感動,乃入朝于中國。

    全、備遂因功皆晉爵為侯。

    《投筆記》寫班超投筆從戎,遠征西域,終得榮歸事。

    《舉鼎記》寫秦穆公欲并諸國,舉行鬥寶會于臨潼關。

    賴伍子胥舉鼎,展雄助力,諸侯們始得脫歸事。

    此三種今皆有傳本。

    《投筆》寫班超,氣概凜凜,頗有生動之趣。

    《投筆空回》(第六出)、《夷邦酹月》(第十五出)等等,尤為慷慨激昂,讀之令人神往。

    固未可和《五倫全備》同以迂腐目之。

    《舉鼎》的故事,雖極荒誕,其流傳卻是很廣的。

    《列國志傳》幾以此為最活躍的故事中心。

    濬所寫也還能傳達出幾分伍子胥的神勇來。

    《羅囊記》今不存,但在胡文煥《群音類選》裡,尚存《相贈羅囊》、《春遊錫山》、《劉公賞菊》及《羅囊重會》的四出,還勉強可見出其全劇的一斑。

    叙的是以一個羅囊為姻緣的線串之戀愛劇。

    “總桃源錯認劉郎,豈桑林誤将妻戲。

    有緣千裡能相會,古語總來非僞。

    ” 但較丘濬更有影響于後來的劇壇者,卻為邵璨。

    璨字文明,宜興人(《曲品》則以他為常州人)。

    “常州邵給谏既屬青瑣名臣,乃習紅牙曲技。

    調防近俚,局忌入酸。

    選聲盡工,宜騷人之傾耳;采事尤正,亦嘉客所賞心。

    ”(《曲品》)徐渭雲:“《香囊》乃宜興老生員邵文明作。

    ”是邵氏未嘗為“給谏”。

    自梁辰魚以下,到萬曆間沈、湯的出現為止,傳奇的作風,殆皆受邵氏的影響而不可自拔。

    《藝苑卮言》謂“《香囊》雅而不動人”。

    他的影響便在“雅”字。

    他的《香囊》之成為後來傳奇的楷式者,也便因其“雅”。

    《琵琶記》已漸掃《殺狗》、《白兔》的俚俗;但其真正的宣言去村野而就典雅者,卻是《香囊記》[10]開其端。

    《琵琶》盡多本色語,《香囊》才連說白也對仗工整起來。

    像:“〔排歌〕放達劉伶,風流阮宣,休誇草聖張颠,知章騎馬似乘船,蘇晉長齋繡佛前。

    ”(第八出)“也曾說長安發卦,也曾向成都賣蔔。

    先生那數邵雍,同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