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南宋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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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秋,露螢照夜,涼透窗戶。

    星網珠疏,月奁金小,清絕無點暑”(《永遇樂·七夕》)。

     魏了翁像 魏了翁[43]字華父,号鶴山,蒲山人,慶元五年進士。

    理宗朝,官資政殿學士,福州安撫使。

    卒谥文靖(1178~1237)。

    有《鶴山長短句》三卷[44]。

    鶴山雖為理學名儒,然其詞則殊清麗,語意高曠。

    像《八聲甘州》:“多少曹苻氣勢,隻數舟燥葦,一局枯棋。

    更元顔何事,花玉困重圍。

    算眼前未知誰恃!恃蒼天終古限華夷。

    還須念,人謀如舊,天意難知”雲雲,氣勢卻甚凄豪。

    在栗栗自危之中,已透露出對于強敵無可抵抗的消息來了。

    郭應祥字承禧,臨江人。

    嘉定間進士。

    官楚、越間。

    有《笑笑詞》[45]一卷,壽詞頌語,頗凡庸可厭。

    南宋詞家蜂起,惟女流作家則獨少。

    當其中葉,僅有一朱淑真而已。

    淑真,海甯人,或以為朱熹之侄女。

    她自稱幽栖居士。

    以匹偶非倫,弗遂素志,心每郁郁,往往見之詩詞,其集名《斷腸》,詞一卷[46]。

    其小詞,佳者至多: 山亭水榭秋方半,鳳帏寂寞無人伴。

    愁悶一番新,雙蛾隻舊颦。

    起來臨繡戶,時有疏螢度。

    多謝月相憐,今宵不忍圓。

     ——《菩薩蠻》 獨行獨坐,獨倡獨酬還獨卧。

    伫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

    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減字木蘭花》 五 第三期的詞人,大都是生于亡國之際,身受亡國之痛的。

    他們或托物以寓意,或隐約以陳詞。

    在實際的生活上,江南人的生活真是要另起了一番變化。

    ——一番很大的變化。

    蒙古民族紛紛地南下,臨安全為他們所占領。

    江、浙一帶,南歌消歇,北曲喧騰。

    漢人或他們所謂為“蠻子”的地位,不必說在蒙古人之下,且也在一切色目人之下!科舉停了,學校廢了,什麼政策的施行,都是漢人所不慣受的。

    在那麼困苦的境地之下,詞人們的心緒,自不能不受到深切的感動。

    在第二期中還有幾個人在叫着:“天下事可知矣!”在叫着:“說和說戰都難算,未必江沱堪晏安!”在叫着:“望長淮猶二千裡,縱有英心誰寄!”在這一個時期,作家卻都半遁入細膩的詠物寓意的“寄托”的一條路上去,不能有什麼明顯的憤語的呼号。

    他們雕飾字句,以纖麗為工,他們緻力新語,以奇巧為妙。

    而在其間,則隐藏着深刻的難言之痛。

     這期的詞人以蔣捷、周密、張炎、王沂孫為四大家。

    這四大家的詞,都是純正的典雅詞。

    他們的選辭擇語,真都是慎之又慎的。

    他們如一顆顆的晶瑩的明珠,我們在那裡找不出一點的疵病。

    其時時可遇的隽句,如“數枚櫻桃葉底紅”,又可使我們吟味不盡。

    然而他們的美妙不僅在外表,在辭章。

    他們沒有雄豪的奔放的辭句兒,他們沒有足以動人心肺、撼人魂魄的火辣辣的文章,但他們卻是幾個“意内言外”的詞人,表面上,是以鑄美詞造隽語為專長,其實卻是具有更深、更厚、更沉痛的悲苦的。

     蔣捷字勝欲,義興人,有《竹山詞》一卷[47]。

    在四大家中,他的詞是最有自然之趣的。

    像:“搔首窺星多少?月有微黃籬無影,挂牽牛數朵青花小。

    秋太淡,添紅棗”(《賀新郎》),“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虞美人》),“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送春歸,客尚蓬飄。

    昨宵穀水,今夜蘭臯。

    奈雲溶溶,風淡淡,雨潇潇”(《行香子》),都可以見出其清隽疏蕩的風趣來。

     周密字公謹,濟南人,僑居吳興。

    自号弁陽嘯翁,又号蕭齋。

    有《草窗詞》[48](一名《蘋州漁笛譜》)二卷。

    又編《絕妙好詞》。

    他的詞,無論小令、慢調都是很纖麗隐約,言中有物的,像:“晴絲罥蝶,暖蜜酣蜂,重簾卷,春寂寂。

    雨萼煙梢壓闌幹,花雨染衣紅濕。

    ”(《解語花》)“往事夕陽紅,故人江水東。

    翠衾寒,幾夜霜濃。

    夢隔屏山飛不去,随夜鵲,繞疏桐。

    ”(《南樓令》) 張炎字叔夏,為南渡名将張俊的後裔。

    居臨安,自号樂笑翁。

    有《玉田詞》三卷[49]。

    仇仁近以為:“叔夏詞意度超玄,律呂協洽,當與白石老仙相鼓吹。

    ”以玉田較白石,玉田當然未暇多讓。

    玉田頗有憤語,卻深藏之于濃紅淡綠之中,如“隻有一枝梧葉,不知多少秋聲”;“恨喬木荒涼,都是殘照”之類。

    而“十年舊事翻疑夢”的一阕《台城路》,讀者尤為感動。

    在小令一方面,像“葉密春聲聚,花多瘦影重”,那樣的自然而多趣的調子,也是很近于《花間》的。

     張炎像 十年舊事翻疑夢,重逢可憐俱老!水國春空,山城歲晚,無語相看一笑。

    荷衣換了,任京洛塵沙,冷凝鳳帽。

    見說吟情,近來不到謝池草。

    歡遊曾步翠窈,亂紅迷紫曲,芳意今少。

    舞扇招香,歌桡喚玉,猶憶錢塘蘇小,無端暗惱。

    又幾度流連,燕昏莺曉。

    回首妝樓,甚時重去好! ——《台城路》 王沂孫字聖與,号碧山,又号中仙。

    會稽人。

    有《碧山樂府》(一名《花外集》)二卷[50]。

    沂孫的詞,詠物很工,有時意境也極高隽。

    如“聽粉片籁籁飄階”之類: 屋角疏星,庭陰暗水,猶記藏鴉新樹。

    試折梨花,行入小欄深處,聽粉片簇簇飄階,有人在夜窗無語。

    料如今門掩孤燈,畫屏塵滿斷腸句。

    佳期渾似流水,還見梧桐幾葉,輕敲朱戶。

    一片秋聲,應做兩邊愁緒。

    江路遠,歸雁無憑,寫繡箋,倩誰将去。

    漫無聊,猶掩芳樽,醉聽深夜雨。

     ——《绮羅香》 于蔣、周、張、王外,尚有:陳允平字君衡,号西麓,明州人,有《日湖漁唱》二卷[51]。

    劉克莊字潛夫,号後村,莆田人。

    淳祐初,特賜同進士出身。

    累官龍圖閣學士。

    緻仕卒。

    谥文定(1189~1269)。

    有《後村别調》一卷[52]。

    像《玉樓春》(《呈林節推》)一詞,真乃是有稼軒之豪邁而無放翁的頹放者: 劉克莊《玉樓春》詞意圖 年年躍馬長安市,客裡似家家似寄。

    青錢喚酒日無何,紅燭呼盧宵不寐。

    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

    男兒西北有神州,莫灑水西橋畔淚。

     ——《玉樓春》 盧炳字叔陽,自号醜齋。

    有《烘堂詞》[53]。

    許榮字忱父,海鹽人,嘉熙中隐居秦溪。

    于水南種梅數十樹,自号梅屋。

    環室皆書。

    有《梅屋稿》、《獻醜集》及《梅屋詩餘》[54]。

    汪元量[55]字大有,号水雲,錢塘人。

    以善琴,為宮妃之師。

    宋亡,随三宮留燕。

    後為黃冠南歸。

    有《水雲集》[56]、《湖山類稿》。

    他的詞多故國之思,像: 凄凄慘慘,冷冷清清,燈火渡頭市。

    慨商女不知興廢,隔江猶唱庭花,餘音亹亹。

    傷心千古,淚痕如洗。

    烏衣巷口青蕪路,認依稀王謝舊鄰裡。

    臨春、結绮,可憐紅粉成灰,蕭索白楊風起。

     ——《莺啼序》 這是時人所罕有的! 柴望字仲山,号秋堂,有《秋堂集》,詞一卷[57]。

    他長于慢詞,所作情緒宛曲,大有周美成的風調。

    劉學箕字習之,崇安人,有《方是閑居士詞》一卷[58]。

    其詞圓穩熟練,足與當時諸大家相抗。

    劉辰翁[59]字會孟,廬陵人,舉進士。

    值世亂,隐居不仕(1234~1297)。

    有《須溪集》,附詞[60]。

    辰翁所作甚多,小令、慢詞,皆有隽篇,秉豪邁之資,得自然之趣,新意亦多。

    他的傷時感事之作,尤凄然有黍離之痛。

     長欲語,欲語又蹉跎!已是厭聽夷甫頌,不堪重省越人歌。

    孤負水雲多。

    羞拂拂,懊惱自摩挲。

    殘煙不教人徑去,斷雲時有淚相和。

    恨恨欲如何! ——《雙調望江南》 陳德武,三山人,有《白雪遺音》一卷[61]。

    德武懷古之作如《水龍吟》、《望海潮》,皆慷慨激昂,有為而發:“樂極西湖,愁多南渡,他都是夢魂空。

    感古恨無窮。

    歎表忠無觀,古墓誰封!棹舣錢塘,濁醪和淚灑秋風。

    ”(《望海潮》) 文天祥像 文天祥和他的幕客鄧郯都是能以詞寫其悲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