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鼓子詞與諸宮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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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變文”的親裔——宋代叙事歌曲的發達——宋大曲的進展——由大曲到鼓子詞的過渡——《蝶戀花》鼓子詞——偉大的創作者孔三傳——諸宮調結構的宏偉——聯合諸“宮調”為一堂的第一次的嘗試——今存的三部偉大的諸宮調——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無名氏的《劉知遠諸宮調》——王伯成的《天寶遺事諸宮調》——諸宮調生命的短促——張五牛大夫創作的“賺詞” 一 敦煌發現的“變文”,雖沉埋于中國西陲千餘年,但其生命在我們的文壇上并不曾一天斷絕過。

    ——且隻有一天天的成長孽生,而孕育出種種不同的文體出來。

    在宋的時代,由變文所感化而産生的新文體,種類很多,而鼓子詞與諸宮調的兩種,最為重要。

    我們的叙事詩,最不發達。

    但自變文的一體,介紹進來了之後,以韻、散交錯組成的新叙事歌曲卻大為發達。

    這增加了我們文壇的極大的活氣與重量。

    原來我們視《孔雀東南飛》、《木蘭辭》、《長恨歌》諸作為絕大的珍異者,但若以自變文出現以來所産生的叙事的種種大傑作與之相較量,則《孔雀東南飛》等等誠不免要慊然的自覺其童稚。

    在其間,變文與諸宮調,尤為中世紀文學裡的最偉大的新生的文體,足以使後來的諸作家,低首于他們之前的。

     諸宮調的産生,約在北宋的末年。

    在其前,則有同性質的“大曲”和“鼓子詞”的出現。

    在其略後,則更有“賺詞”的創作。

    這些文體,不僅在宋代是新鮮的創作,即在今日,對于一般的讀者似也還都是很陌生的。

    本章當是任何中國文學史裡最早地講到她們的記載罷。

     二 先說“大曲”。

    《宋史·樂志》曾載教坊所奏十八調四十大曲的名目。

    其中的名稱,與唐代燕樂大曲的名目,頗有幾個相同的,像《梁州》、《伊州》、《綠腰》等。

    這些大曲,最原始的方式是怎樣的,今已不可知。

    但我們在宋人著作裡,所見的大曲,像董穎的詠西子事的《道宮薄媚》;曾布的詠馮燕事的《水調歌頭》等,都是長篇的叙事歌曲。

    《道宮薄媚》從《排遍第八》起,到《第七煞衮》止,共有十遍,《水調歌頭》則從《排遍第一》起,到《排遍第七·撷花十八》止,共有七遍。

    姑舉《水調歌頭》的首二遍于下: 〔排遍第一〕魏豪有馮燕,年少客幽、并。

    擊球鬥雞為戲,遊俠久知名。

    因避仇來東郡,元戎逼屬中軍。

    直氣淩貔虎,須臾叱咤,風雲懔懔座中生。

    偶乘佳興,輕裘錦帶,東風躍馬,往來尋訪幽勝,遊冶出東城。

    堤上莺花撩亂,香車寶馬縱橫。

    草軟平沙穩,高樓兩岸,春風笑語隔簾聲。

     〔排遍第二〕袖籠鞭敲镫,無語獨閑行。

    綠楊下,人初靜,煙澹夕陽明。

    窈窕佳人,獨立瑤階。

    擲果潘郎,瞥見紅顔。

    橫波盼,不勝嬌,軟倚雲屏曳紅裳。

    頻推朱戶,半開還掩。

    似欲倚伊啞聲裡,細訴深情。

    因遣林間青鳥,為言彼此心期,的的深相許,竊香解佩,綢缪相顧不勝情。

     《樂府雅詞》,中國今存最早的一部宋人選編的宋詞總集。

    共3卷,另《拾遺》2卷,編定于紹興十六年(1146)。

    南宋曾慥(?~1155)編。

    曾慥字端伯,号至遊居士,曾公亮裔孫,福建晉江(今福建南安)人。

     這當是宋詞發展的自然的結果。

    “詞”在這時已不甘終老于抒情詩的範圍以内,而欲一試身手于叙事詩的場地上了。

    所謂唐的大曲,或和宋初的大曲,同是有“聲”而無“辭”,隻是幾遍的舞曲,和《水調歌頭》諸作,當是大殊的。

     别有所謂《調笑轉踏》者,也是大曲的一流。

    曾慥《樂府雅詞》曾錄無名氏的《調笑集句》,鄭彥能的《調笑轉踏》,晁無咎的《調笑》,皆是以詩與曲相間而組合成之的。

    先陳“入隊”的緻詞,然後是一首詩,然後是一首曲,以後皆是以一詩一曲相間,末則結以“放隊”詞。

    這種體裁,已較大曲為進步,似是由大曲到鼓子詞的一種過渡。

     三 “鼓子詞”是最明顯地受有“變文”影響的一種新文體。

    在歌唱一方面,似頗受大曲的體式的支配,但其以散文和歌曲交雜而組合成之的方式,則全然是“變文”的格局。

    在文體的流别上說來,“大曲”是純粹的叙事歌曲,“鼓子詞”卻是“變文”的同流了。

     《會真記》書影 《侯鲭錄》,宋代劄記類著作。

    宋趙令畸(1061~1134)撰。

    令畸字德麟。

    初字景贶,蘇轼為改字德麟,自号聊複翁。

     宋人的鼓子詞,傳者絕少。

    今所知者,有趙德麟《侯鲭錄》中所載的詠《會真記》故事的《商調蝶戀花》一篇。

    德麟采用唐元稹的《會真記》原文,成為其中“散文”的一部分,而别以《商調蝶戀花》十章,歌詠其事。

    他将《會真記》分為十段,每段系以《蝶戀花》一章。

    如此構成了所謂“鼓子詞”的一體。

    姑舉其中的一段于下: 傳曰:餘所善張君,性溫茂,美風儀,寓于蒲之普救寺。

    适有崔氏孀婦,将歸長安,路出于蒲,亦止茲寺。

    崔氏婦,鄭女也。

    張出于鄭。

    叙其女,乃異派之從母。

    是歲,丁文雅不善于軍,軍之徒,因大擾,劫掠蒲人。

    崔氏之家,财産甚厚,惶駭不知所措。

    張與将之黨有善,請吏護之,遂不及難。

    鄭厚張之德,因飾馔以命張。

    謂曰:姨之孤嫠未亡,提攜弱子幼女,猶君之所生也,豈可比常恩哉!今俾以仁兄之禮奉見。

    乃命其子曰歡郎,女曰莺莺,出拜爾兄。

    崔辭以疾。

    鄭怒曰:張兄保爾之命,甯複遠嫌乎!又久之,乃至。

    常服睟容,不加新飾,垂鬟淺黛,雙臉桃紅而已。

    顔色豔異,光輝動人。

    張驚,為之禮。

    因坐鄭旁。

    凝眸麗絕,若不勝其體。

    張問其年幾?鄭曰:十七歲矣。

    張生稍以詞導之,宛不蒙對。

    終席而罷。

    奉勞歌伴,再和前聲:“錦額重簾深幾許?繡履彎彎,未省離朱戶。

    強出嬌羞都不語,绛绡頻掩酥胸素。

    黛淺愁深妝淡注,怨絕情凝,不肯聊回顧。

    媚臉未勻新淚污,梅英猶帶春朝露。

    ” 四 但在這些新文體中,最重要,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