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南渡及宋的詩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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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惠遠,雁門樓煩人,本姓賈氏。

    年二十一,遇釋道安以為師。

    年六十後,便結宇匡廬,不複出山。

    至八十三而終。

    他的《廬山東林雜詩》:“希聲奏群籁,響出山溜滴。

    有客獨冥遊,徑然忘所适。

    揮手撫雲門,靈關安足辟。

    流心叩玄扃,感至理弗隔。

    ……妙同趣自均,一晤超三益”,也是很好的一篇哲理詩。

    相傳惠遠居廬山東林寺,送客不過溪。

    一日和陶淵明及道士陸靜修共話,不覺逾之。

    虎辄驟鳴。

    三人大笑而别。

    至今此遺迹尚在。

     帛道猷本姓馮,山陰人,有《陵峰采藥觸興為詩》一篇:“茅茨隐不見,雞鳴知有人。

    閑步踐其徑,處處見遺薪”,已具有淵明、摩诘的清趣。

     竺僧度本姓王,名晞,字玄宗,東莞人,其出家時答其未婚妻苕華的詩:“今世雖雲樂,當奈後生何!罪福良由己,甯雲己恤他”,已能很熟練的運用佛家之說的了。

     五 陶淵明[5]生于晉末,是六朝最偉大的詩人。

    六朝的詩,自建安、太康以後,便有了兩個趨勢,第一是文采塗飾得太濃豔,第二是多寫閨情離思的東西。

    固不待到了齊、梁的時代才是“連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唯是風雲之狀”的。

    隻有豪俠之士方能自拔于時代的風氣之外。

    陶淵明便是這樣的一位“出于污泥而不染”的大詩人。

    他并不是不寫情詩,像《閑情賦》,寫得隻有更為深情绮膩。

    他并不是不工于鑄辭,像他的諸詩,沒有一篇不是最隽美的完作。

    但他卻是天真的,自然的,不故意塗朱抹粉的。

    他是像蘇轼所言“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腴”的。

    黃庭堅也說:“謝康樂、庾義城之詩,爐錘之功,不遺餘力,然未能窺彭澤數仞之牆者。

    ”在這個時代而有了淵明那樣的真實的偉大的天才,正如孤鶴之展翮于晴空,朗月之靜挂于夜天。

    大詩人終于是不會被幽囚于狹小的傳統的文壇之中的(沈、宋時代而有王摩诘的挺生,其情形恰與此同)! 淵明名潛,一雲名淵明,字元亮。

    浔陽柴桑人。

    少有高趣。

    “嘗著文章自娛,頗示己志,忘懷得失。

    ”曾出就吏職,一度為彭澤令。

    以不樂為五鬥米折腰,賦《歸去來辭》而自解歸。

    遂不複出仕(公元365~427年)。

    但他雖孤高,卻并不是一位寂寞無聞的詩人。

    他死時,顔延年為诔,并谥之曰靖節征士。

    梁時,昭明太子為其集作序,盛稱之,道:“其文章不群,辭采精拔,跌宕昭彰,獨超衆類。

    抑揚爽朗,莫之與京。

    橫素波而傍流,幹青雲而直上。

    語時事則指而可想,論懷抱則曠而且真。

    加以貞志不休,安道苦節,不以躬耕為恥,不以無财為病。

    自非大賢笃志,與道污隆,孰能如此乎?”自唐韋應物以至宋蘇轼諸詩人皆嘗慕而拟之。

    他的作風雖不可及,卻是那樣為後人所喜悅[6]! 陶淵明像 淵明詩雖若随意舒卷,隻是蕭蕭疏疏的幾筆,其意境卻常是深遠無涯。

    郭璞《遊仙》、阮籍《詠懷》似都未必有他那麼“叔度汪汪”的清思。

    我們如果喜歡中國的清遠絕倫的山水畫,便也會永遠忘不了淵明的小詩,像“暧暧遠人村,依依墟裡煙。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巅。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閑。

    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山澗清且淺,可以濯吾足。

    撥我新熟酒,隻雞招近屬。

    日入室中暗,荊薪代明燭。

    歡來苦夕短,已複至天旭”(《歸園田居》);“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飲酒》);“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

    衆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讀山海經》);這些詩都是五言詩裡最晶瑩圓潤的珠玉。

    他們有一種魔力,一捉住了你,是再也不會放走了你的。

    他們是那樣的深入于讀者的内心,不是以辭語,而是直捷的以最天真最濃摯的情緒和你相見的。

    不僅五言,即他運用了久已“褪色”的四言詩,也是同樣的可愛,像《停雲》、《時運》、《榮木》等,都是四言裡最高的成就,而使這個已經沒落了的詩體再來一次燦爛的“回光返照”。

     《歸去來兮圖》 邁邁時運,穆穆良朝;襲我春服,薄言東郊。

     山滌餘霭,宇暧微霄。

    有風自南,翼彼新苗。

     洋洋平澤,乃漱乃濯。

    邈邈遐景,載欣載矚。

     稱心而言,人亦易足。

    揮茲一觞,陶然自樂。

     …… 清琴橫床,濁酒半壺。

    黃唐莫逮,慨獨在餘。

     ——《時運》 他嘗著《五柳先生傳》以自況:“閑靜少言,不慕榮利。

    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